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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论剑长安榜首扬名 冯言诏轻惩恶店主周世通感佩结兄弟（第1页）

夜深人静，迎风驿客栈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驿站外的风，像是被放出笼的野兽，在旷野上肆意狂奔，穿过客栈的窗棂与门缝，出呜呜的声响，时而尖锐如哭嚎，时而沉闷如叹息，竟有几分像是远方传来的鬼哭，听得人心头紧。

冯谚诰与兖姬住的上房内，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墙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兖姬早已抵不住旅途的疲惫，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安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腹中孩子平安降生的模样。冯谚诰则盘膝坐在床沿，双目微闭，正凝神调息。他左肩的经脉依旧僵硬如铁，那“化骨粉”的余毒如同潜伏的毒蛇，时不时便要挣扎着向外蔓延，而心口处的护身玉佩，却总能及时散出丝丝缕缕的温润之气，如春雨般细腻，不断滋养着他受损的心脉，与那阴毒之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相互牵制，谁也无法彻底压过谁。

万籁俱寂中，冯谚诰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他内力虽因左臂受限而打了折扣，但听觉却愈敏锐，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细微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却瞒不过他的耳朵。那是周世通妻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绝望。

“……夫君，我们……我们真的还要去长安吗？”妇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哽咽，“这一路行来，从江南到关中，我们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盘缠早就见了底，昨日若不是那位恩公相助，我们一家恐怕就要睡在街头了。就算到了长安，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未必能找到。万一……万一这次不中，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紧接着，是周世通低沉而又疲惫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却又强撑着一丝坚定：“……夫人，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为夫寒窗苦读十数载，焚膏继晷，呕心沥血，为的，就是这一朝金榜题名，能让你们母子几个过上好日子。若此时放弃，岂不前功尽弃？我们之前吃的那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苦涩的承诺，“我答应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此次不中，我便彻底死了这条心，寻个营生，或教书，或打杂，再不提科举之事，定好好守着你们过日子。”

一番对话，没有激昂的言辞，只有对未来的迷茫与现实的沉重，像一块石头压在人心上。冯谚诰听在耳中，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他自幼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见惯了刀光剑影，恩怨情仇，总以为江湖人的日子最为难捱，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可如今听来，这世上，不仅有江湖的血雨腥风，更有寻常百姓生活的柴米油盐，读书人的艰辛与挣扎，与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相比，又何尝有半分轻松？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执着罢了。

他正思忖间，忽然，走廊上传来一阵极轻的、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放得极缓，脚尖踮着，脚跟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却瞒不过冯谚诰的耳朵。那脚步声一路摸索着，径直停在了周世通的房门外。紧接着，便是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木头的声音——是有人在用铁丝之类的东西，偷偷捅着门锁的锁眼。冯谚诰眼神骤然一冷，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几乎立刻便猜到了来人是谁——定是那势利眼的店家！白日里见了银子，便眉开眼笑，转脸就忘；见周世通一家老实可欺，又料定自己付了钱便不会再多管闲事，竟贼心不死，想趁这夜深人静，偷窃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行李。

冯谚诰没有出声，生怕惊动了熟睡的兖姬和隔壁的周世通一家。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时连烛火都未曾晃动半分。随后，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身形如一缕青烟般飘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走廊之上，隐在廊柱的阴影里。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只见那肥胖的店家，正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偷油的老鼠，蹑手蹑脚地凑在周世通的房门外。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铁丝，正全神贯注地往锁眼里捅着，脸上带着贪婪的狞笑，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片刻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他撬开了。店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得意地舔了舔嘴唇，探头探脑地往房内望了望，见里面一片漆黑，想必是都睡熟了，便放心地抬脚，一只脚踏入了房间。就在他另一只脚即将跟进的瞬间，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看似轻飘飘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店家浑身猛地一僵，后颈传来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他猛地回头，借着走廊里微弱的月光，看到冯谚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冯谚诰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如同地府的判官，让人不寒而栗。

“客……客官……”店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打颤，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冯谚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尚且能动的右臂，轻轻松松地提着他数百斤的肥硕身躯，仿佛提着一只毫无分量的小鸡仔。店家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他拎着，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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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月光皎洁，照亮了角落里一口用来蓄水的大水缸。水缸半埋在土里，缸口宽大，里面盛满了从井里打来的井水，白日里被太阳晒过，此刻却已冰凉刺骨，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淡淡的寒气。“扑通！”一声闷响，冯谚诰随手一扔，便将那店家整个扔进了水缸里。“咕噜噜……”冰冷的井水瞬间将店家吞没，他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冷水，水顺着口鼻往肺里灌，难受得他拼命挣扎，双手双脚在水里胡乱扑腾，好不容易才狼狈地从水缸里探出头来，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的绸缎短褂早已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冻得他浑身抖，牙齿“咯咯”作响，嘴唇都冻得紫。

冯谚诰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这缸里的井水一般冰冷：“我昨日给你的银子，是让你好生照顾周先生一家，不是让你仗着几分地头蛇的势力，欺凌他们这些外乡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得店家心里毛，“今日，我只给你个小小的教训。若再有下次，图谋不轨，我便将你这一身肥肉，彻底沉到这缸底，让你永远喂鱼，如何？”

店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冻带怕，早已魂飞魄散。他在水里拼命点头，嘴巴里“啊啊”地应着，却因为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个劲地磕头如捣蒜，水花溅得四处都是，连声求饶：“不敢了……客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客官高抬贵手……”冯谚诰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店家在水缸里冻得瑟瑟抖，直到许久后，才敢挣扎着爬出来，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世通一家便醒了。他们本想着早些赶路，没想到刚打开房门，就见那店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与昨日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周先生，周夫人，醒了？小的给您备了热腾腾的早饭，有小米粥、白面馒头，还有刚出锅的鸡蛋，快请移步堂屋用膳！”店家点头哈腰，语气里满是讨好，“还有您的马车，小的已经让人给您加满了草料，水也添足了，保证不耽误您赶路！”周世通夫妇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不明白这店家为何一夜之间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但对方既然态度恭敬，他们也乐得清静，便带着孩子们去了堂屋。

早饭果然丰盛，热气腾腾，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周世通心中虽有疑虑，但见店家始终小心翼翼，恭敬有加，也便没有多问。直到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冯谚诰扶着兖姬前来送行时，周世通才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冯谚诰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将昨夜生的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世通听完，又是感激，又是后怕。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家熟睡之际，竟还藏着这样的凶险，若非冯谚诰再次出手相助，他们本就微薄的盘缠恐怕就要不翼而飞，到时候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他对着冯谚诰，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敬佩与感动。“冯兄，大恩不言谢！”周世通声音激动，带着一丝哽咽，“你不仅在昨日救我等于困厄之中，更在深夜护我等于危难之际。周某何德何能，竟能结识冯兄这般高义之士！”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冯谚诰，“冯兄若不嫌弃周某落魄，资质平庸，我愿与冯兄结为异姓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冯兄意下如何？”

冯谚诰看着他那真诚的脸，眼中没有半分虚伪，只有坦荡与热忱，心中也是一暖。他这一路行来，历经生死，看透了人心险恶，身边知己，唯有兖姬一人。如今能在这茫茫旅途中，结识这样一位正直坚韧、重情重义的朋友，亦是人生一大快事。他哈哈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扶起周世通，朗声道：“周兄言重了！冯某能结识周兄这般有才学、有风骨的君子，才是三生有幸！既周兄有此心意，那冯某便却之不恭了！小弟冯谚诰，见过周大哥！”“冯兄弟！”周世通也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着泪光。

兖姬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相视大笑，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周夫人抱着孩子，也对着他们盈盈一笑，仿佛这清晨的阳光，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兄弟之盟而变得更加温暖。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场在古道客栈的偶然相逢，这一次看似寻常的兄弟之盟，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对他们彼此的人生轨迹，乃至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都产生何等深远而重大的影响。

马车再次启程，冯谚诰与兖姬的车在前，周世通一家的车在后，缓缓驶离了迎风驿，向着远方的都城长安大兴而去。前路漫漫，未知的命运，正在前方悄然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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