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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深夜,她把动作放到最轻,寻找拭泪的帕子的时候,小小的林醉窸窸窣窣地坐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望着她。
片刻后,跳下地,将一条帕子送到她面前,用甜美稚嫩的声音说:“姐姐,是新的,我没用过。”
她接过,轻声道谢。
林醉转身回去,爬上床,躺好之后,轻声说:“姐姐有伤心事,我知道的。”
她其实很不自在,默默地躺好。
林醉继续说:“师父说,女孩子是水做的,哭是寻常事,不哭才是稀罕事。”
师父在师妹面前的维护之辞,让她心情好了一些。
“以前,我也每天哭鼻子,来到师父这儿之后,就不用哭了。”林醉语带满足,语速很慢,“现在,有吃有喝,有师父撑腰,有师姐作伴,什么都不缺。”说着该是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再不用担心挨饿、挨打。”
“挨饿、挨打?”她愕然。那种事,对于那时的她,超出认知。
“是呀,经常。”林醉答。
就这样开始轻声交谈,过了一阵子,她的哀伤散去,只余下震惊好奇。林醉则抱着枕头被子跑到她那边,姐妹两个并排躺在一张架子床上,倾诉各自以前的经历。
不知道说了多久的话,两个人才有了睡意。
睡前,林醉探出热烘烘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姐姐,不要哭。白日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你也特别漂亮。”
林醉无声地笑着,寻到她的手,“以后,我把你当亲姐姐。”
她握住那只小手,“好。以后,我把你当亲妹妹。”
是两个小孩子的童言不假,但这些年走过来,从未食言。
一次次的促膝长谈之后,她知道林醉是被一个家族舍弃的小可怜儿。
大人的事,林醉并不清楚,只从下人嘴里听说,生父绝情地休弃了生母,迎娶另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进门。
继母进门后,她总吵着闹着找母亲,继母十分厌弃。
一段日子之后,继母在她大哭的时候,板着脸对她说:“哭吧,是该哭。你娘投河自尽了,你也该去别处号丧了。”
懵懂无知的林醉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婆子拎上马车,经过两日颠簸,到了开封一个膝下没有儿女的人家——继母把她白送给人了。
那对夫妇给她改名“招弟”,收留她的居心可想而知,把她当小丫鬟使唤,事情做不好,挨骂挨打不给饭吃是寻常事。
那种日子过了多久,林醉说不清楚。自云端辗转化作尘的巨大差异,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服侍两个所谓的长辈,不论哪一点,都让她觉得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漫长到了可怕的地步。
后来,那一家的男人不知是欠了赌坊的债,还是借了高利印子钱,应该都有,不然以林醉的年龄,不会听说那些词令。
讨债的上门几次之后,夫妻两个寻机连夜逃走了。
讨债的再次上门时,见这情形,粗声大嗓的咒骂几句,说这破房子,也就能抵几十两银子的债。
当时林醉怕得要死,哆嗦着蜷缩在灶房角落,生怕那些人一不高兴就把她摔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讨债的面相凶恶,对她却有怜悯之心,无意间发现她之后,为首的把她高高抱起,端详一阵,笑着问她叫什么,是不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她说我叫林醉,乳名元娘,被家里送给他们了。
讨债的啧啧称奇,“这样标致的一个小孩儿,居然有人不要。”
对,两家都不要她。
讨债的问:“知道你爹娘的名字么?”
她摇头。
“知道家住何处么?”
她又摇头。
有人就插嘴道:“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就算日行一善把这孩子送回去,转头岂不是又要转手别人,遇上个好人家也罢了,万一卖给人牙子,你还不如现在就把她——”
抱着她的人笑了,说也是,迈开步子就走,“我给你找个好去处。丫头,多少年以后万一再遇见,我要是正在讨饭,记得赏我俩馒头。”
随后,几经辗转,她被人带到了陶君孺真人面前,终于有了安身之处。
先前林醉选择在开封落脚,意在寻找昔年恩人,予以报答。陆语心知肚明,以妹妹的聪慧流转,彼时一定询问过那人的姓名。
不需问,自然如愿以偿了,否则,林醉会据实相告,不会答应留在长安从长计议。
至于林醉是否记得生父的姓名,陆语从没问过。不需问,那是林醉不需要记得的歹人。
但是,唐修衡已经知晓那家人的底细——上次临行前,他说做了点儿功夫,指的就是这件事。
她只翻了翻,还没用心看。时候未到,不需要提前生气,替林醉不值。何时那家人找到认亲的机会,再用心阅读也不迟。
慢慢的,陆语的心沉静下来,亦要到此刻,才念及此间男子。
不揭盖头,她无法看到他今日的样子,只是没来由的,拜天地、入洞房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由心而生的喜悦。
这样想着,她意识到自己唇角上扬成了微笑的弧度。
说起来,很久没见,倒真想早些看到他清隽俊雅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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