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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第1页）

枯叶

常青在旷课一周之後回到学校。

回来之後，眼眶哭得通红，精神明显不振，我们不听话时她好像也没心情骂我们了，整个人蔫蔫的。

我一直以为成年人都很坚强，坚强到无坚不摧，没什麽能打倒他们，原来成年人也会很脆弱。

脆弱的大人会很丢脸吗？

好像也没有，人生多漫长啊，一个人不可能一直坚硬着的，总有脆弱挣扎的时段，或早或晚而已，过去以後不就变强了吗。

李添翼却并不这样想，他认为，常青作为一个老师，很失败，作为一个女人，也很失败。

蓝钰没听懂：“为什麽常老师作为女人也很失败？”

李添翼对蓝钰的迟钝很惊恐：“她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三十多了还没有结婚！不失败吗！？不失败吗！？”

景明见李添翼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仿佛在寻求一个可靠坚定的盟友，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也不能.....这麽说吧。而且，结不结婚是常老师个人的事情，我们不好这样背後议论老师的。”

李添翼呵呵冷笑了两声：“反正这个年纪没结婚的肯定哪里有问题。”

我不高兴了，笔一丢，摔在物理试卷上。

“我小姨也没结婚，我没看她哪儿有问题，她好得很，起码比你好。”

後面的语气有些冲了，所有人都一愣，因为我平常还算一个好脾气的人，整天里温温吞吞的，要不趴桌子上发呆，要不然就望着窗外愣神，从不跟人主动起冲突，随和得要命，也无趣得要命。

蓝钰被我吓到了，转回身把头埋在书本里，装作根本没看见发生了什麽事，缩起肩膀像只受惊的小猫。

我瞥了一眼，有点儿想笑，却又明白实在不合时宜，嘴唇抖了抖，硬生生憋住了。

李添翼一脚踢开椅子，走出教室，气氛有点儿尴尬，还是景明先笑了下，圆了下场面。

“大家说笑着玩的，都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李添翼的座位上，挂着如太阳般温和温暖的笑容，轻声安慰起蓝钰。

後面的我和黎南歌纷纷挪开了眼睛，表示没眼看。

黎南歌松松垮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才的那一幕小冲突她压根没当回事，她提起那只超大水壶准备去训练，离开前，不知怎麽拍了下我的肩膀。

“别生气，他神经病。”

我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其实根本没生气，只是有点儿懊恼，懊恼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太好，为什麽这一路暗恋的人全部是妖魔鬼怪，太浪费我真挚的少女情感了。

下午第四节是生物课，生物老师的声音很小，上课总会佩戴一个小蜜蜂，然而生物老师买的小蜜蜂质量实在堪忧，没讲几句话扩音器就会忽然尖锐地蜂鸣一阵，然後我们就会看到生物老师手忙脚乱地调试一番，调试好了，讲了没两句，扩音器再叫……再调试……

频率也不算特别高，基本一节课六七次的样子吧。

冬天教室闷得厉害，各种气味在里面升腾发酵，幸运的是我靠窗，总能在忍受不了时打开窗通通风，不过蓝钰会觉得冷，所以窗户开一会儿我就会关上。

蓝钰第四节课请假不在，我的窗户就一直开着，教室里咳嗽的声音从未停歇，天冷了大家一窝蜂地感冒，每天都有那麽一两个人不在座位上，常青也感冒了，堵着鼻子，瓮声瓮气给我们上课，前几天她从家里带来一口锅，一瓶醋，盖子一拔，眼也不眨地把一瓶醋全倒进锅里了。

常青烧醋烧得满年级的楼层都飘荡着一股醋香，教导主任闻着味儿找来我们班，委婉地告诫常青，教室里不允许出现大功率电器，常青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手一挥，让教导主任把锅搬走，锅不要了，送他了。

于是，教导主任喜滋滋地抱着一口锅从我们班离开。

醋香味直到今天还隐约能闻到一点儿，久久不散，最开始我怎麽也闻不惯，後来倒也闻习惯了，甚至渐渐有点儿喜欢上这股奇异的味道。

生物老师又在调试她的小蜜蜂了，我侧头望向窗外，拿笔的手指被风吹得有点儿凉。

我们学校的对面原先是一排排错落高低的老旧楼房，在我没注意到的某个时刻，挖土机推倒了这片矮旧的建筑群，每天昼夜不停地哐当哐当施工，听说按照政府的规划，要在这里建造一片高档居民楼，当然这片未来即将建起来的居民区也有另外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学区房。

我们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旧房子推倒了重新建新房子，小小的店铺升级成大店铺，商场亮眼时髦的精品店争先恐後地开业。

每个人都在卖力向前奔跑着，没有多馀的时间回来看一看身後，可我却记得几年前我们写错字时会用到的胶带，修正纸，记得拿修正液在桌子上涂涂画画的场景。

旧事物被时代踏着快车远远丢弃在後面，我心有不舍，总是在留恋地频频回头看，直到变成了一个既无法心无旁骛地前进，也无法坦然心甘地留在过去的人。

窗外不知道什麽时候下起了雪，偶尔飘进来一片懵头懵脑丶毫无方向的雪花，眨眼间就融化了，班里同学响起小声的惊呼，被生物老师拍着桌子警告。

“谁想看？谁想看？我送他到外面看，就站在校园最中央怎麽样？”

教室重又恢复了安静，我低头，盯着习题册，默默在心里嘀咕了句，那敢情好呢。

雪下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再下一会儿，又消失了，总也下不大，跟高一的那场大雪相比起来……好吧，都没有比较的必要性。

我回家睡了二十分钟午觉的功夫，再睁开眼睛，天空挂起了明晃晃的大太阳，然而等到我一路飞驰到学校，光线再次阴沉，雪花交缠着雨丝乘借风势疯狂地往人的脸上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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