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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情云朵
“天光似一碗兑淡的醪糟水在瓦檐上造出一场又一场的清醒梦,林骛推着车的吱嘎声划破巷弄睡意,这辆车年纪比好些摊主的娃儿都大,龙头歪得像吃醉了酒,骑起来全身的零件都在乱摆龙门阵,车斗里除了水灵灵的蔬菜,还塞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盆里养着几尾活蹦乱跳的鲫鱼,那是帮隔壁屠夫捎带的,能换两把不要钱的葱姜。
车轮碾过青石板,似钝刀片刮着岁月垢,她的帆布包斜挎着,上面印着模糊的“先进工作者”字样,那是陈鹭多年前淘汰下来的。包里窸窣作响的,不是钱钞,是几本手订的诗稿,纸边卷曲如烫坏的菠菜叶,还有半截快用完的牙膏,她总是挤得特别匀净,一点不肯浪费。
菜市是她的江湖。丝瓜瓤瓤挂成绿瀑,南瓜藤藤蜷作春螺,豌豆颠颠带着宿露,一把把捆得匀净,似是大地写给早市的律诗,她摆弄菜蔬,指节粗大灵巧,因常年沾水而泛白起皱,称杆总要翘得惊蹦,嘴上抹了蜜:“张嬢,今早的菠菜苗苗水灵得很,下锅一涮就捞起,巴适得板!”眼角馀光却像丁丁猫,精准扫过邻摊新剥的蒜头丶李嬢刚拆包的五香粉。手快如电,顺两瓣蒜一小撮粉藏进围兜暗袋,心不跳脸不红,不过是诗行里跌落的标点,合该归了她这“诗人”。
少午太阳软趴趴的,打散蛋花般摊在天幕。人潮退去菜叶萎顿,只剩下些零星捡相因的老公公在摊子间挑挑拣拣,林骛这才从包底掏出那个用学生写废的作业本反面订成的笔记本,钢笔吸饱蓝墨,在油腻秤盘边沿搁稳。这一刻,卖菜婆子敛起市侩变回舔舐孤独的兽,她写:“铁丝网网缠住牵牛花的紫,像命运捆住抽条的青春。”写:“茅司边的野海棠,红得鬼迷日眼,偏生惹得蜂来蝶去。”诗是她的透气孔,钻进去便暂离了这满地菜皮蒜壳的营生,灵魂飘到云端,俯瞰这烟火人间。
陈鹭的身影有时会从菜市口晃过,穿一件薄呢外套,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像是去赴一场要紧的商谈。即使只是去街对面买把挂面她也习惯性地挺直腰板,林骛鼻子里哼一声,低头佯装整理那些有点打蔫的南瓜藤藤,心里嘀咕:“幺不倒台,穿给哪个看嘛。”她晓得,妹妹这是去老年大学教人玩智能手机,或是跟几个同样退休干部身份的老姐妹约了喝茶丶摆些关于国家大事的龙门阵,都是些虚架式。可心里那点陈年的酸,如泡久了的酸豇豆不合时宜冒起细密的泡,她想起父亲咽气前,油尽灯枯的手把皱巴巴的学费塞到陈鹭手里,自己则默默攥紧了墙角那把沾着泥巴的种菜铲,那一刻,陈鹭眼里不是感激,倒像是跑丢了对手的空茫,如今她创业离婚滚回这老巷子一圈轮回,竟还能把日子过得这般撑展?就好像那些失败只是不小心沾在呢子外套上的灰,拍一拍就掉了,林骛啜一口自带的枸杞水,就着几片卤肉,把涌到嘴边的叹息和着少午的冷饭一起咽下,喉咙里堵得毛焦火辣。
陈鹭的白天,严格来说是从一杯滚烫的茉莉花茶开始的,茶杯是细腻白瓷,印着淡雅兰草,杯盖盖得严丝合缝,她坐在女儿家堂屋的藤椅上,这椅子也有些年头了,吱呀作响但她坐姿依旧端正,看晨光爬过窗棂上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网,把影子拉得细长,像她理不清的旧梦,送走沉默寡言丶总低着头的女婿,她开始了一天的活路,动作慢而匀净,茶几丶电视柜丶窗台,一丝不茍,拭去的不是灰尘,是昨日残留的狼狈与失意。
出门,她是钒钛厂退休干部陈鹭,言谈有度笑声敞亮,努力维持着最後的体面。老年活动中心里,她教那些老姐用手机下单买菜挂号语气耐心得像哄稚子:“抵拢倒拐,点这个图标就行咯。”有人叹她命苦,商海沉浮一场空,到头来还给女儿带娃,她摆手一笑,露出恰到好处的豁达:“灯儿啊荡哟,活路归一了就巴适,现在也好,清闲。”唯有回到家,关上竈房门,那口绷了一天的气才彻底懈下来,对着水槽里没洗的碗盘或是丢在沙发上那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她会莫名地毛焦火辣,低声咒骂:“个小哈宝儿,做事总留尾巴,像妳啊个没名堂的老汉儿!”把碗盘一泡或是玩偶一脚踢进角落,踢走的是那个在谈判桌上铩羽而归丶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的自己。
夜晚独酌,是一天中最真实也最脆弱的时分,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几串从楼下冷啖杯摊子买来的签签牛肉,配半杯廉价的散装白酒,电视里放着喧闹浮夸的综艺,她却看见多年前那个穿着不合身却笔挺的西装套裙丶在钒钛项目签约仪式上签字手心里全是汗的自己,酒杯沿沾着油渍,如梦想溃烂後结的痂,她想起姐姐林骛,那个守着一摊烂菜叶还能写出“月光是穷人的银元”的瓜婆娘,她嫉妒过姐姐吗?有过的,在姐姐能不管不顾地把清贫日子过成一首首歪诗的时候,可更多是怜悯,怜悯她那点永难见光的诗心,就像怜悯当年那个把机会让出来丶自己留在泥土里的姐姐。然而,当法院的破産清算通知书雪片般飞来时,她竟荒唐地想起姐姐菜摊上那些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却依然挺着等着被人挑走的白菜帮子,原来谁都不是光鲜完满的,体面不过是件呢子外套,内里早已千丝万缕。
清明前後雨总是下得黏黏糊糊,老母亲召集合家去扫墓,老屋堂屋又热闹起来,林骛提着一大早从自己摊上精选的一捆蒜苗丶一把鲜得能掐出水的豌豆颠儿来了,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陈鹭则拎着精装糕点礼盒,还有一瓶标价不菲丶包装精美的所谓养生酒,盒子上的缎带打得一丝不茍。
竈房里,姐妹俩各占一方水槽,水声哗啦蒸汽氤氲,林骛埋头刮着洋芋皮,皮屑飞溅落在解放鞋上,陈鹭则戴着橡胶手套,仔细清洗着肥腻盘海,动作优雅得像在插花,仿佛螃蟹不是等下要下锅食材而是什麽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丶土腥气和隐隐较量。
“大姐,妳这蒜苗长得倒是惊蹦,就是泥巴有点多,费水。”陈鹭拧开水龙头,水流开得很大,冲刷着蟹壳。“比不上妳那礼盒巴适,包装比内容还撑展。”林骛头也不擡,刀尖利索剜掉洋芋芽眼,话语似扔出去的小石子,“听说现在城里流行吃素,养生,妳那酒,怕是要放到长毛哦,浪费了。”“酒是陈的香,不像有些诗,写出来就馊了。”陈鹭慢条斯理用刷子刷着蟹脚缝隙,声音平静却带着刺。话头噎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往事被辛辣对话撬开一道缝,那是很多年前的庙会,人潮涌动香火鼎盛,姐妹俩挤在许愿人群里,陈鹭闭着眼,心里默念:“让阿姐考上吧,她考上了,我好追着她比,不能让她一个人风光。”私心里,有个成绩好能读书的姐姐,自己在同学面前也脸上有光,是种特别的显摆。而林骛,後来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返回那间斑驳庙里,对着掉了漆的菩萨低语:“让我妹在外头混出名堂,莫要回来争这点家当。”阳光透过窗,照在菩萨慈悲模糊的脸上也照着那点鬼迷日眼的私心。
墓园归来微雨初歇,两人坐在老槐树下歇脚,石凳冰凉。陈鹭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手帕铺了才坐下,林骛直接蹲在湿漉漉树根上,仰头看几只檐老鼠从屋檐下扑棱棱窜出,飞向灰蓝天空。“妈最近记性拐了,老是喊错名字,昨天对着我喊妳的小名。”陈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老了嘛,归一的事情,想那麽多做啥子,我们以後还不是一样。”林骛揪着枯黄狗尾巴草,在手指间绕来绕去。沉默是雨後的苔藓在两人之间生长,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父亲下葬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湿的天气,泥水溅在裤腿上,冷得很,林骛把那个裹着家里仅剩生活费的手绢,硬塞进妹妹的书包里,声音沙哑地说:“好好读,读出个名堂,莫像大姐一样。”陈鹭当时只觉得手里捏着一块烫红的炭,烧得心慌。“那年……谢谢妳的钱。”陈鹭声音很低,融进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林骛愣了一下,挥挥手,像要赶走什麽看不见的东西:“陈年旧事,提它咋子?不如想想晚上是去吃李老四家的羊肉汤锅,还是自己买点肉回去炒。”她站起身,捶捶发麻的腿,“雨停了,火闪也过了,回切整饭。”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纠缠多年的嫉妒是盘踞在老槐树下的根,而岁月磨出来的共生如雨後新发的藤蔓,在土壤下悄无声息缠绕攀升,回去的路上她们一前一後,依旧没多少话,但脚步莫名踏在了一个节奏上。
林骛最终也没能等到她那本诗集变成铅字。小老板挠着头计算着成本,最後说:“林婆婆,不是我不帮妳,这个价格……不如多做几本小说实在。”她抱着那摞耗费了无数个少午和夜晚丶沾染着菜市场气息的诗稿回家,没有哭闹,只是默默把它们重新锁进那个掉漆的铁盒子里。夜里,她就着堂屋那盏十五瓦的昏黄灯泡,找来女儿用剩的作业本旧挂历的背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重新誊抄。一份留给女儿林熹,叠放在她装教案的抽屉底层;一份塞进老母亲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的枕头下,就好像是能安神的符,诗里写“生活是口深锅,我把自己当豌豆颠儿丢进去,涮一涮,捞起来,居然还是青的”。
陈鹭则彻底放下了陈总的架子,她开始真正研究起菜市场里哪个摊位的猪肉最新鲜哪个时段的蔬菜最相因,她学会了为了几毛钱跟小贩扯皮,学会了用老丝瓜瓤瓤刷锅,省下买洗洁精的钱,还夸赞这样环保,她发现,自己能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自己亲手做的丶淋了红汪汪辣油的麻辣豆腐脑,鼻尖冒出汗珠,比当年签成任何一份百万合同更让她心里踏实,暖阳天里她翻出姐姐手抄的那本诗集,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戴起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读到“滚滚身躯藏智慧,不争不抢也神气”,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纹从眼角漾开,一直笑到流出眼泪,也分不清是笑出来的还是别的什麽。
林骛的诗散落在夹鞋样的书里丶装针线的簸箩底下,陈鹭的钒钛梦碎在会计事务所厚厚的报表堆里被归档封存,她们依然会为那本房産证最终的归属暗自计较,也会在冬至那天默契地出肉出汤,凑钱把汤锅炖得咕嘟响满屋香,然後因为买唯怡还是其馀牌子拌两句嘴。林骛依旧是个铲尖夺势的守财奴,陈鹭努力维持着那份撑展敞亮,她们是彼此的反面,一个朝向市井深处一个望向高楼广厦,照出的却是同一轮巴蜀月亮,那月亮有时瘦削得像一把割韭菜的镰刀,有时又温润得像一碗漾着诱人油花的汤面。
林熹站在讲台上,指尖沾着的粉笔灰,似是过早爬上鬓角的寒霜怎麽拍也拍不干净,教室窗外的梧桐,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枝桠划破灰蒙蒙的天幕,这景象总让她恍惚觉得是记忆里少管所高墙上铁栅栏的投影,她年少时最隐秘的梦想是去当个狱警,不是向往清闲,而是痴迷于那种在界限分明的秩序寻找不一样的感受,规则刻在墙上人心关在门里,因果落于墙外人情流淌如初,可母亲的教师梦,是更庞大无形的囚笼,用稳定和体面编织而成,温柔将她困在这三尺讲台,一困就是二十年。
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得似匕首刮过玻璃,学生们埋头疾书,空气里浮动着纸页摩擦的沙沙声还有混着豆浆油条气的呼吸。林熹踱步其间,目光似温和探灯掠过一张张稚拙而心事重重的脸,她曾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菩萨老师,能敏锐地感知每个孩子心底的暗涌:总是缩在角落的女生,笔记本下压着母父撕碎的离婚协议书复印件;眉宇间带着戾气的男生,昨夜又在虚拟世界里通宵厮杀,指关节上还有打架留下的淤青,她擅长理解过于共情总不忍评判,觉得多说一句重话都会惊扰那些脆弱如蛛网的平衡,她常常蹲下来,和犯了错的学生平视说:“给老师摆一下,是咋个回事嘛?”
然而,近几年的考核指标,是无数条无形鞭子抽得她日渐毛焦火辣,教案要写得像锦绣文章,衆开课是如同精心排练的戏剧,学生的平均分优秀率成了衡量她全部价值与心血的准绳。她开始失控,用教鞭敲打讲台声音刺耳,她会当着全班的面把抄满答案的纸条撕得粉碎雪片般扔出去,她给作文打分,红笔划出的杠子又粗又重似是在判决,学生背後叫她罗刹,她偶然听到,夜里躺在床上两个字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某个少午,她批改着充满假大空套路的作文胃里一阵翻搅,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那本被母亲藏起来的志愿表上墨迹淋漓的警官学校四个字,一阵穿堂风吹过,掀动桌上泛黄的试卷,哗哗作响,像在凭吊无言之坟。
放学後她常常是最後一个离开办工室的人。走廊空荡,脚步声带着回音,她蹲下来,慢慢收拾散落一地的粉笔头,白色的彩色的,长的短的,一颗两颗,似在拾捡自己碎裂一地的丶名为初心的东西。窗外雨点急促砸下来,她想起妹妹西竹,那个才十七岁就敢豁出一切去早恋生女的妹妹,如今又在哪个城市的哪个街头,弹着吉她唱着无人听懂的歌?她们姐妹,一个试图破坏小规则来对抗,最终却被生活的大规则吞噬得伤痕累累,一个谨小慎微地服从小规则,以为能安稳度日却也被规则齿轮磨成了自己根本想不到的样子,她闭眼想想以後的日子,那是一碗忘了放盐遑论辣椒的汤,喝下去,从喉咙到心里,都是寡淡的。
肖西竹的活路在氤氲烟气里,在青石板路的路灯下也可能在某个小县城喧闹的夜市角落,她的吉她箱旧得掉了漆,如她的人生一样布满划痕,箱口张开,沉默吞下路人零星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她唱自己写的歌,歌词是棱角分明的石头,旋律里带着毛刺,常常扎得听衆坐立不安却也偶尔能划开某些坚硬心壳。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坚信自由恋爱至高无上丶因而一头撞进婚姻围城的幺女了,十几年的婚姻,是一碗放在竈头忘了吃丶彻底放馊了的剩饭,丈夫影子淡得像滴进水里的墨,最终只剩下手心向上讨要生活费的屈辱,和独自拉扯女儿时的疲惫与孤独。
她如今越发讲究非黑即白,偏执地将自己牢牢钉在白的柱子上,唯有如此才能与过去那潭令人窒息的黑水划清界限,有同样落魄的流浪歌手想与她搭夥取暖,她冷笑着拒绝:“个人爬开,少来鬼迷日眼的一套。”台下有醉醺醺的客人问她,妹子一个人闯荡苦不苦,想不想找个人疼?她咧嘴,露出被劣烟熏黄的牙齿,语气带着戏谑:“没人疼就去爬山啊,爬完浑身疼。”话是说得潇洒,可夜里回到租来的丶只有一张乱叫的床和一个油腻小竈房的单间,对着窗外檐老鼠掠过的黑影,那种无处言说的孤独,只有冰镇到挂霜的酒水能暂时镇住片刻。她想起小时候在家中那种总是被忽略的感觉,姐姐林熹是成绩好丶被寄予厚望的长女,弟弟是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只有她,肖西竹,是夹在中间可有可无的那个,她在无序和匮乏中生长,当年以为早恋生女是挣脱束缚奔向光明的壮举,结果却是跌进一个更逼仄更绝望的竈房,离婚那天,她像是从一场漫长浑浊的溺水中终于探出头,贪婪呼吸着冰冷自由的空气,把年幼的女儿龄骁往母亲怀里一塞,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背起那把唯一的旧吉她就走了,姿态与其说是决绝,不如说是一场狼狈溃逃,她清楚感觉到自己正在滑向某种黑,对温情的彻底怀疑,对关系的极端不信任,心肠越来越硬,但她还是认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丶属于个人的丶哪怕狼狈不堪的白。
姐妹俩第一次挣到完全属于自己的钱,不约而同都想买一部相机,林熹用的是省吃俭用攒下的教师补助金,厚厚一沓,带着粉笔灰和汗水气息,肖西竹用的是跑了好几个场子丶凑起来的零零碎碎的毛票和硬币,沾着烟酒气和陌生人的体温。
她们兴冲冲跑去百货大楼,挑了半天,选了两款最便宜的傻瓜相机,然後,完成某种仪式般,她们互相为对方拍下第一张作品。林熹让西竹站在学校门口,背後是庄严校训西竹却别扭地做了个鬼脸,西竹让林熹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她,林熹却紧张得表情僵硬。照片洗出来,在婆婆家堂屋昏黄灯光下,两人都气得跳脚,“肖西竹!妳个戳锅漏!把我拍得瓜兮兮的,脸都笑歪了,像隔壁屋头的哈宝儿!”林熹指着照片里自己模糊的丶比例失调的笑容,脸颊涨红。“林熹妳还好意思说?把我拍得像遭了雷劈的丶刚从茅司里钻出来的猪儿虫,眼睛都没睁开!光晓得浪费胶卷!”西竹抖着另一张照片,她的表情确实像受了惊吓。
她们当时都笃定地认为对方是故意的,镜头後面藏着或多或少的恨意或至少是不满。许多年後,林熹在整理旧物准备搬家时,从一个饼干盒底翻出了那两张早已泛黄的丑照。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照片上,她仔细端详,才蓦然发现,那是彼此笑得最肆无忌惮最没有负担的瞬间,没有为人师表必须端着的包袱没有刻意营造的冷漠防备,只是咧着嘴的丶眼睛弯成了缝的快乐,那时她们都还年轻,都天真以为世界非黑即白,要麽被规则界定要麽能将规则打破。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秋雨夜,西竹在一个地下通道演出时,被几个喝醉的二流子刁难,推搡间吉她磕坏了边角,她自己也淋得透湿,回到那个出租屋就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间她鬼使神差拨通了那个几乎快要遗忘的丶姐姐家的电话号码,林熹在电话那头只听了两句,二话不说,问清地址,拿起雨伞就冲进了雨幕,她抵拢倒拐,穿越大半个湿漉漉的城市赶来,手里紧紧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刚做好的丶特意加了辣油的钟水饺,她记得西竹小时候生病就爱吃点带辣味的,她喂西竹吃饺子,用热毛巾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西竹烧得糊涂抓住林熹的手,喃喃道:“姐…我当年…是不是真的选错了?是不是…好瓜?”林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似乎变小了,她看着玻璃上蜿蜒流下的水痕似无数条河,“路是个人选的,走归一就巴适了。”她的声音很轻,但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清晰了些,“但是骁骁,妳要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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