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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那半片烧焦的布角早已被风吹得没了影儿。陈麦穗蹲在院角,手里捏着一块湿泥,指尖在上面划出几道沟痕,又抹平,再划。她没说话,只是把炭笔从嘴里取下来,在陶片上记了三个字:“雨欲来。”
风从西边压过来,乌云像一锅煮沸的灰粥,翻着滚往天边铺。田里的粟苗还嫩,昨夜刚撒下的荞麦种还没冒头,地皮已经被风刮得白。她站起身,裤腿一挽,鹿皮囊往肩上一甩,径直朝田头走。
没人注意到她。
倒是阿花站在井台边,仰头看了看天,嘀咕了一句:“这云,像不像灶膛里扑出来的烟?”
旁边妇人接话:“可不是,昨儿烧了那块布,今儿就起风。”
“我说啥来着?她那是血祭地神,惹恼了河伯!”
“嘘——小声点,她来了。”
陈麦穗走过去,没停,也没看她们,只把艾草绳从手腕上解下来,三绕两绕,绑在竹筐提手上。绳子湿了,味儿冲,她也没在意。筐里装着几把铁锄、一段旧麻绳,还有半截从柴堆里扒出来的破犁辕——昨夜磨好的那块曲面犁铧,她没带出来。
她走到自家田头,脚刚踩上垄沟,土就往下塌了一块。她蹲下,手一摸,泥已经渗水,软得像浆。
“要塌。”
她站起身,冲着远处几个还在收衣裳的妇人喊:“拿锄头!主沟要通,不然地全毁!”
没人动。
阿花抱着陶盆从田埂走过,冷笑一声:“你不是能通神吗?叫你那地神来挖?”
陈麦穗没理她。她把竹筐往泥地一放,抄起铁锄,照着田角低洼处就是一锄。土松,一挖就塌,她干脆扔了锄,蹲下去用手掏。泥水顺着指缝流,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水往低处走!”她抬头,声音压过风,“人往活路奔!再不动手,三天后地里只剩烂泥!”
还是没人动。
她也不再喊。自己沿着田边画了条线,用锄尖戳进泥里做记号,一截一截往前推。膝盖跪进泥浆,短褐下摆全泡在水里,她像头犁地的牛,闷头往前拱。
风越刮越大,雨点开始砸下来,起初稀疏,砸在泥地上像豆子蹦,转眼就连成线。她把竹筐倒扣在地上,拿麻绳四角一绑,做了个简易模具,往沟里一放,填土,踩实,再挖下一截。
“秸秆铺底,防塌。”她自言自语,顺手从田埂扯了把干草塞进沟底。
有个妇人蹲在自家田头看了半天,是李氏。她家地势更低,水已经漫到了垄上。她咬了咬牙,终于拎着锄头走过来,在陈麦穗画的线外,照着她的样子,也挖了一锄。
土塌了。
她没走,又挖第二锄。
第三锄时,陈麦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往旁边挪了半步,把线往她那边延了一截。
李氏喘着气,手都抖了,可没停。
雨越下越猛,田里渐渐有了动静。王家媳妇抱着孩子跑过来,把孩子放在田埂上,自己卷起裤腿就往下跳。赵家老二家的寡妇也来了,一声不吭,接过陈麦穗递来的锄头,照着沟线猛刨。
阿花站在高处,看着一群人往泥水里跳,气得脸白:“你们疯了?真要跟着她得罪河伯?!”
没人理她。
陈麦穗的草鞋早就陷进了烂泥,她干脆脱了,赤脚踩在冰凉的泥浆里。每走一步,脚底就被石子或断根划一下,疼得她脚趾蜷缩,可她没停。她带着人在主田外侧挖出一条斜沟,直通村外低洼的干河床。沟不深,但够长,十丈有余,一段一段连起来,像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趴在田边。
“快!最后一段!”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中间那道土墙,“这墙一倒,水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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