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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熄了半截,麦穗还在看那块陶片。上面的刻痕从左到右排了三道,每道底下都记着数字:苗高几寸,几天没浇水,土干到第几指。她把陶片翻过来,背面是昨天囡囡报的数——浅播覆沙那组,叶子多出两片,根部也硬了些。
她蹲着,裤腿卷到膝盖,左手撑地,右手拿炭笔在新陶片上划。阿禾提着灯笼走过来,影子先一步落在她背上。
“又看了一夜?”阿禾把灯笼挂到木桩上。
“没睡。”麦穗头也不抬,“对照组全死了,深播的烂在土里,只有覆沙的活了六成。但长得慢,叶子黄。”
阿禾蹲下,看了眼田里。?子苗稀稀拉拉,茎秆细得像草绳,风一吹就晃。边上几垄粟苗倒是绿油油的,高出一截。
“刘嫂今早路过,说‘外乡种不如本地粟,白费力气’。”阿禾说着,自己先笑了,“她还说你魔怔了,为了几个外乡人,拿地当儿戏。”
麦穗没笑。她把炭笔咬了一下,又吐出来:“张栓他们不是外乡人,是劳力。他们的?子也不是儿戏,是活命的本事。”
她指着田:“陇东比咱们这儿还旱,他们靠这个熬过来。不是种法不对,是咱们没摸清门道。”
阿禾盯着那几株弱苗:“那现在怎么办?”
“重来。”麦穗站起来,拍了拍手,“把变量拆开,一个个试。播种深浅、覆土材质、浇水次数——不能靠猜,得看地里长出来的是什么。”
天刚亮,东沟边角地就来了三个人。麦穗带着阿禾和囡囡,手里全是铁锹、量尺、陶碗。她们把半亩地分成三块,每块十步长,插上木签。
“第一块,深播,覆草木灰。”麦穗说着,亲自下种,一粒粒往土里按,埋得深,盖得厚。
“第二块,浅播,覆细沙。”阿禾蹲着撒种,沙子从陶碗里滑下来,薄薄一层。
“第三块,浅播,不覆土。”囡囡捏着种子,排得整整齐齐,土面裸着。
麦穗在每块地头插上陶片,写上编号和日期。她又从鹿皮囊里掏出一个小陶罐,倒出半碗水,递给囡囡。
“每天辰时,每块地浇一陶碗,不准多,不准少。”
囡囡点头,把水罐抱在怀里,像护着火种。
七天后,第一块地出苗最晚,苗也最弱。麦穗扒开土一看,种子烂了,根黑。
“埋太深,透气不行。”她把烂种挑出来,放在陶片上晾着。
第二块地苗出得齐,颜色也绿,但长得慢。
第三块地苗刚冒头,太阳一晒,土干得快,第二天就蔫了两株。
“不行。”麦穗蹲在田埂上,啃指甲。她把三组数据记下来,又翻出旧陶片,比对去年种粟的记录。
“咱们这儿土硬,保水差。?子根浅,靠表层水分活命。深了不行,光着也不行。”她抬头,“得盖一层能锁水又透气的东西。”
“稻草?”阿禾问。
“半腐的。”麦穗说,“太新鲜压苗,太烂没用。得是踩过牛粪、沤过雨的。”
当天下午,她们在村外牛圈边扒出一堆半腐稻草,晒了半日,剪成小段。晚上翻地重播,浅播后先撒一层细沙,再盖薄薄一层稻草。
“早晚各浇一次,早一次,晚一次,避开中午。”麦穗说。
囡囡连夜去挑水,阿禾守在田头记时间。麦穗自己睡在地边草棚里,半夜起来看土湿不湿。
十天后,新苗出得齐整。叶子宽,茎秆粗,颜色是鲜绿的。麦穗拿尺量,比上次高了近一寸。
“成了?”阿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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