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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九转回阳炉（第1页）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海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刺骨的寒意和残存的撕裂感拖拽回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投入黑暗深渊的萤火，触碰到了黄天越濒临溃散的知觉。

这暖意不同于欧阳晓晓那带着奇异暖玉幽香的“暖玉销魂手”真气，也不同于杜莺歌那梳理净化、如同天外霞光的七彩针芒。它更……厚重，更……原始。像大地深处涌动的热流，带着泥土、岩石、草木根须与无数岁月沉淀下的药气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温和而博大，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他冰寒刺骨的残躯。

黄天越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仿佛隔着一层流淌的琥珀。光影在眼前晃动、交融。渐渐地，景象清晰起来。

他躺在一张宽大的、触手温润的玉台上。玉台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表面天然分布着如同经络般的暗金色纹路，丝丝缕缕的暖意正从这些纹路中渗透出来，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冰冷的身体。玉台置于一个巨大的穹顶之下。

这是一个无法形容其广大的天然洞穴，或者说，是一个被人工巧妙利用、开凿于巨大山腹中的殿堂。穹顶极高，隐没在淡淡的、如同晨曦薄雾般的氤氲水汽之中，上面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散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如同倒悬的星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丝毫不显刺眼。

洞穴四周的岩壁，并非嶙峋怪石，而是被开凿出无数层叠错落、如同梯田般的平台。每一层平台上，都生长着、或摆放着难以计数的奇花异草、灵根宝树！有的枝叶虬结如龙，叶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有的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雕玉琢，花蕊中却跳跃着细小的火焰；有的扎根于流淌着七彩流光的土壤之中，散出阵阵沁人心脾、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异香……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和地热的暖湿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最精纯的生命元气。

在洞穴的正中央，距离墨玉平台数十丈外，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巨大的炉鼎！

炉身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万载火炼的暗金色泽，表面布满了无数玄奥莫测、如同星辰轨迹般流转的赤红色符文。炉鼎高达数丈，分作九层，每一层的形态都略有不同，有的浑圆如日，有的棱角分明如山，有的蜿蜒如龙蛇盘绕。炉鼎下方，并无寻常炉灶，而是直接坐落在一个巨大的、沸腾翻涌着赤红色岩浆的地火池之上！恐怖的高温扭曲了空气，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让远处的黄天越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灼热，与他体内散的寒气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诡异对抗。炉鼎的顶部并非完全封闭，九个形态各异的炉口，如同巨兽狰狞的呼吸孔，不断喷吐出或青或紫、或金或白的氤氲气流，气流升腾到极高的穹顶，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散入四周那层层叠叠的药圃之中。

九转回阳炉！

仅仅是看到它，感受到那磅礴无匹、仿佛能熔炼天地万物的炽热气息和浩瀚生机，黄天越的心脏就猛地一缩！那盘踞在心脉深处的本源寒气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本能地爆出更加强烈的冰寒，试图对抗那无形的热浪，瞬间让他心口如同被无数冰锥狠狠攒刺！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醒了？”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黄天越猛地侧头。欧阳晓晓正斜倚在他躺着的墨玉平台边缘，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玉小瓶，正是之前给他用过的“暖玉生肌散”。她换了一身崭新的、更显华贵的妃色罗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衬得她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仿佛将整个药谷的灵秀都吸了进去。她打量着黄天越痛苦扭曲的脸，啧啧两声：“瞧瞧，这脸白的，跟新糊的窗户纸似的。杜大家那几针，滋味如何？”

黄天越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不出声音，心口的剧痛让他只能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那三针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记忆犹新。

“邪煞之气已除，本源寒气也被强行梳理归位。”杜莺歌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换下了那身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裙摆绣着几枝疏淡的墨梅，少了几分颠倒众生的魅惑，多了几分出尘的清冷。她站在一株通体晶莹、叶片如同蓝色冰晶的奇异小树旁，指尖轻拂过一片叶子，那叶子便散出柔和的冰蓝色光晕。“剩下的，是心脉这个冰窟窿本身的问题。外力封堵，如同以玉塞堵溃堤之穴，终有极限。”她转过身，那双璀璨的星眸隔着一段距离，平静地落在黄天越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送入炉火淬炼的胚料。

“所以，”欧阳晓晓接口道，将手中的青玉小瓶抛了抛，脸上带着惯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谷主他老人家话了，给你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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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竖起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第一，留在这‘百草蕴灵洞’。靠着这墨玉温床和满洞的灵药生机滋养，配合奴家的‘暖玉销魂手’时不时给你加固一下心脉的‘玉塞’，省着点用你那点可怜的内力，别动气，别打架，安安稳稳当个活死人……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拖个一年半载，多看几眼这谷里的花花草草。”

一年半载……活死人……黄天越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无底冰窟。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欧阳晓晓欣赏着他眼中迅弥漫的绝望，慢悠悠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指向洞穴中央那座散着恐怖热浪和磅礴生机的巨大炉鼎——九转回阳炉！

“第二嘛……”她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引人堕入深渊的诱惑，“躺进那里面去。”

黄天越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盯住那在岩浆池上巍然矗立、符文流转的暗金巨炉！仅仅是远远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就让他体内的寒气疯狂躁动，心脉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躺进去？那和跳进岩浆池有什么区别？！

“九转回阳炉，夺天地造化，炼精化气，返本归元。”杜莺歌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在宣读古老的丹诀，“谷主欲以此炉地火之精、万药之灵，强行‘煅烧’你被寒气彻底同化异变的心脉根基。以炉火为锤，以药力为引，在毁灭中寻求一线重塑之机。”

她的目光转向黄天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此法凶险，九死一生。炉火煅烧，如同将你心脉寸寸碾碎，再强行糅合重塑。其中痛苦，远凡俗所能想象之极限。稍有不慎，便是心脉尽毁，形神俱灭，连一点灰烬都不会留下。即便侥幸熬过煅烧之苦，重塑后的心脉能否承受住你体内那磅礴的本源寒气？能否逆转阴阳，将‘冰窟’化为‘寒玉’？亦是未知之数。”

九死一生！形神俱灭！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黄天越的心上。他看着那座吞吐着恐怖热浪和氤氲药气的巨炉，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炉身上流转的赤红符文，如同地狱恶魔狞笑的眼眸。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比寒毒作时更加剧烈。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种被一寸寸碾碎、在极致痛苦中化为飞灰的恐惧！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湮灭！

“怕了？”欧阳晓晓凑近了一些，暖玉幽香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带着蛊惑的低语，“怕就选第一条路嘛。安安稳稳躺着，看看花，等死。好歹留个全尸，说不定还能立个碑，上面刻着‘活死人黄天越之墓’，多别致。”

她的话语如同毒刺，狠狠扎进黄天越仅存的自尊。等死？留个全尸？像一具慢慢冻结的僵尸，在这所谓的“仙境”里腐烂？

不！

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师父欧阳靖临死前那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神！那柄刺穿他后心的漆黑短剑！漕运舆图上那个刺眼的红莲标记！破庙墙壁上药篓旁的朱砂红点！青竹叟那双贪婪怨毒的死人眼！巴图尔那柄带着尸山血海煞气的血屠巨刃！还有……上官燕舞在破庙中，挡在他身前，硬撼两大高手时那决绝冰冷的侧影！

恨意！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在极致的恐惧之下，轰然爆！瞬间冲垮了那冰封的绝望！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像条狗一样等死？！凭什么那些躲在红莲背后的魑魅魍魉可以逍遥自在？！师父的血仇未报！真凶未明！他这条被种下锁魂针、被当成药渣养料、被寒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命，凭什么要无声无息地烂在这药谷里？！

一股灼热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疯狂不甘的气流，猛地从黄天越的胸腔里冲撞而出，强行压下了喉咙的腥甜和心口的剧痛！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座九转回阳炉，眼中再也没有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和燃烧的火焰！

“我……选……”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力量，“……第……二条！”

“哦？”欧阳晓晓眉梢高高挑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浓烈的、如同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所取代。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黄天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活死人”。“啧啧啧，看不出来，你这冰坨子，骨头里倒是藏着几分疯劲儿？”

杜莺歌清冷的眸子也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她看着黄天越那双燃烧着恨火、完全被疯狂意志所主宰的眼睛，没有评价，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重新投向那株散着冰蓝光晕的奇树。

“既然选了，”一个威严、苍老、仿佛蕴含着大地律动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整个巨大的百草蕴灵洞中隆隆回荡，无处不在，震得人心头颤，“那就进来吧。”

是谷主！

声音响起的刹那，洞穴中央那座巍峨的九转回阳炉，骤然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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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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