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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夕阳的余晖透过楼道窗户,在地面投下长短交错的光影。诗雅雨站在自家门前,手指捏着钥匙,却迟迟没力气插进锁孔——双腿像绑了十斤重的铅块,每向上抬一厘米都要调动全身力气,而双脚传来的胀痛感,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扎着,连带着小腿都麻沉。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门,玄关的暖光灯瞬间亮起,光线直直落在她的脚上。这一看,诗雅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原本合脚的棉拖,此刻被撑得像鼓胀的布袋,鞋面紧紧贴在脚背上,连鞋口的松紧带都被拉得变了形。她慢慢抬起脚,脚踝处的皮肤绷得亮,泛着不正常的淡粉色,用手指轻轻一按,立刻陷下去一个小坑,过了足足五秒,那坑才慢慢回弹,留下一圈浅浅的印子。这双脚,早已没了往日的纤细,活像两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馒头,臃肿得让她陌生。
“怎么站在门口不动?”林香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随着电视里戏曲的唱腔。诗雅雨没应声,扶着鞋柜慢慢弯腰,想把拖鞋调整得宽松些——哪怕只是松一毫米,也能少受点罪。可腰腹刚一用力,左侧腰部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根筋被硬生生扯住,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手撑着鞋柜才没摔倒,额角瞬间渗出一层薄汗。
林香闻声走过来,目光先落在诗雅雨白的脸上,随即下移,定格在她的脚上。先是愣了两秒,接着便出“啧啧”的声响,那声音里的嫌弃像针一样扎人:“哎哟,你这脚怎么肿成这样了?跟猪蹄似的,难看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做饭少放盐,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肯定是盐吃多了才肿的!”
诗雅雨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当然知道,孕晚期水肿是胎儿压迫下腔静脉导致的,加上她每天挤地铁站立两小时、公司久坐八小时、回家还要做家务,双脚根本得不到休息,跟吃盐多少没半毛钱关系。可她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过去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林香从不会听她讲道理,只会把“矫情”“不听话”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与其争辩惹来更多指责,不如沉默。
“难看也没办法,孕晚期都这样。”诗雅雨的声音很轻,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疲惫。她直起身,扶着墙面慢慢往卧室走,每走一步,肿胀的脚掌都传来钝重的痛感,像是踩在灌满水的海绵上,又沉又胀,连脚趾都蜷缩不起来。
林香跟在她身后,嘴里的念叨没停过:“什么孕晚期都这样?我当年怀章鹏的时候,快生了还在地里割麦子,脚也没肿成你这样!你就是太娇气了,整天在家待着还嫌累,要是让你像我那时候一样干活,你还不得哭天喊地?”
诗雅雨没回头,也没再说话。她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把林香的抱怨和客厅的戏曲声都关在了门外。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传来的零星车流声,晚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憋闷。她坐在床边,慢慢抬起双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医生上周特意叮嘱过,每天要把脚抬高半小时,促进血液回流,可她每天下班回家要做饭、洗碗、收拾屋子,等忙完所有事,早就累得只想躺下,哪里还有力气特意抬高脚?只有今晚,借着这片刻的安静,才能勉强照做。
双脚刚贴上墙壁时,一阵强烈的胀痛感突然袭来,像是有股气在血管里堵着,顺着脚踝往上窜,诗雅雨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原本清晰的脚踝曲线彻底消失,脚背高高隆起,连脚背上的血管都被撑得若隐若现,十个脚趾肿得像圆润的小萝卜,连涂的指甲油都裂开了细纹。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肿胀的皮肤,触感滚烫又紧绷,像随时会被撑破。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辱,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想起怀孕前,自己最喜欢穿细高跟的凉鞋,露出纤细的脚踝和涂着精致指甲油的脚趾,每次出门都会精心搭配袜子和鞋子。可现在呢?她连正常的鞋子都穿不进去,只能趿拉着宽大的拖鞋,走路一瘸一拐,活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更让她难受的是,她承受着身体的痛苦,换来的不是关心,而是林香“难看死了”的嫌弃,是“太娇气”的指责——仿佛她的身体变形,是她的错;她的痛苦,是她矫情的借口。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同事林薇来的消息:“雅雨,今天给你的棉拖还合脚吗?我家里还有一双更大码的,要是不够宽松,明天我带给你。”诗雅雨看着消息,眼眶瞬间红了。上午在公司,林薇看到她穿着不合脚的拖鞋,特意从储物柜里翻出自己备用的棉拖,还小声说:“孕晚期水肿最难受了,宽松点的鞋子能舒服些,你别硬撑。”那一刻的温暖,像一束光,照进了她满是阴霾的日子。可回到家,等待她的只有冷漠和嫌弃。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丢弃在角落的玩具,在外面受了委屈,想回家找安慰,却现家里连个能让她安心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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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章鹏走了进来。他刚下班,公文包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看到诗雅雨靠在墙上,双脚高高抬起,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你这脚怎么肿成这样了?是不是不舒服?”
诗雅雨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抬头看着章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嗯,挺疼的,走路都费劲。医生说要多抬高脚,可我每天要做饭、洗碗、拖地,根本没时间歇着……”
章鹏“哦”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明天就少做点家务,让我妈多做些。我今天上班挺累的,先去洗澡了。”他说完,没等诗雅雨回应,就起身拿起睡衣走向卫生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仿佛她刚才说的“疼”,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抱怨。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响起,掩盖了房间里的安静。诗雅雨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留下一片冰凉的湿痕。她看着自己肿胀的双脚,突然觉得,自己的尊严,就像这浮肿的身体一样,被日复一日的劳累、冷漠和羞辱,碾压得支离破碎。林香的嫌弃,像一把钝刀,割着她的自尊;章鹏的敷衍,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期待。她在这个家里,像个透明人,她的痛苦无人看见,她的委屈无人倾听,连她的身体,都成了被指责的对象。
她慢慢放下双脚,胀痛感依旧清晰,甚至比刚才更强烈了。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要早起挤地铁,还要在公司强撑着处理工作,还要回家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家务,还要继续承受林香的嫌弃和章鹏的冷漠。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房间里的灯光惨白,照在她肿胀的双脚上,显得格外刺眼。诗雅雨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轻轻抚摸着,低声说:“宝宝,再等等,妈妈再撑一撑……”可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她失去了健康,失去了美丽,失去了尊严,只剩下一个臃肿疼痛的身体,和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而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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