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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申时末，天色已然全黑。潇湘馆内变得空荡而冷清。

黛玉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她住了多年的屋子。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盆兰草，窗上的每一道竹影，都浸满了她的回忆、她的泪水、她的诗稿、和她无法言说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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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花笺，研墨提笔，想给贾母留封信。但千言万语，无从写起。最终，她只写下两行诗：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搁下笔，她拿起那个小包裹，对紫鹃和雪雁道：“我们走吧。”

主仆三人，踏着夜色，悄然走出潇湘馆，走出大观园，走向通往荣国府后门的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

就在快要到后门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假山后闪了出来，拦在她们面前。

竟是贾宝玉！

他不知如何跑了出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冻得嘴唇紫，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黛玉。

“你果然……果然要走……”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紫鹃和雪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挡在黛玉身前。

黛玉的心猛地一缩，面上却冷若冰霜：“让开。”

“我不让！”宝玉张开手臂，激动地道，“妹妹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那些混账话？是不是因为宝姐姐？我去告诉老太太，我去告诉太太，我这辈子不要什么金玉良缘，我只要林妹妹你一个！我这就去把那块劳什子砸了！”他说着又要走。

“宝玉！”黛玉厉声喝止他，声音在寒风中微微颤，“你还不明白吗？我走，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透不过气！你砸了玉又如何？毁了金锁又如何？能改变我是林家女儿，你是贾家公子的事实吗？能改变我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处境吗？”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盈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宝玉被她问得懵了，怔在原地，只是喃喃道：“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黛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语气决绝，“我走了，于你，于我，于这府里上下，都好。你……保重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那失魂落魄、痛苦万分的脸，绕过他，径直向后门走去。

“林妹妹！”宝玉在她身后出一声凄厉的、近乎绝望的呼喊，猛地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那哭声像一把钝刀，切割着黛玉的心。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紫鹃连忙扶住她。

“姑娘……”

“走！”黛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离一般，冲出了那扇沉重的、禁锢了她多年的朱漆后门。

门外，一辆青帷小车静静地停在巷口。詹信站在车旁，见她们出来，默默掀开车帘。

黛玉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荣国府门第，兽头大门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这里，有她最美的年华，最深的眷恋，和最痛的领悟。

她毅然转身，钻入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雪，出吱呀的声响，载着她，驶向一个未知的、却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寒风吹起车帘一角，隐约还能听到从那高门深院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林妹妹——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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