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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暂歇,挑夫和货郎的叫卖隐隐传来。段和纾支起窗户,欢笑与叫卖陡然清晰,包子和点心的香气溢进来,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而有烟火气。
那常常燃烧在阎青昀心底的愤懑与怒火倏的被扑灭了,以至于他能心平气和地端详段和纾,更能清楚地望见他师尊犹如冷玉雕筑的双手,不像他构想的那样金尊玉贵,反而布满细小的伤痕和厚茧,在荆山玉锋锐的剑刃上,有种令人施虐的美。
阎青昀心头微动:“荆山玉,果然名不虚传。”
段和纾随口:“破铜烂铁。”
荆山玉蔫蔫地抗议了一声。
阎青昀奇道:“为什麽这麽说?”
段和纾摩挲着荆山玉,剑身映照他年轻的脸,一如往昔。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夜,乱臣贼子,铁马金戈,至亲的血流遍大殿。
“它当年不过是我母後殿上的一把没开过刃的饰物,为了活命,我把剑柄上的宝石和金箔抠下来,拿他杀敌,千刀万剐,杀到卷刃。”
他的声音沉没下去,阎青昀不禁越过酒壶覆住他发冷的手,嘴唇嗫喏:“师尊……”
——啪!
少年的掌心炙热,激得段和纾一悚,啪地一下甩开了。
阎青昀的手僵硬地滞在半空,缓缓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弟子僭越了。”
段和纾心烦意乱:“与你无关。”
啪!
惊堂木一拍,窗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
“话说这九疑国君主无能至此,竟叫叛军杀进了正殿,连城内的百姓们都闯进大内烧杀掠夺,妄图分一杯羹。”
“那叛军头子环顾四周,竟发现皇帝早已自刎,馀下的皆是老弱妇孺,唯常年病弱的九疑太子站在大殿中央,那叛军头子也是荒淫无边,指着太子直言——”
说书先生戛然而止,底下的听衆杂声喧嚷:“说的什麽?你这老货,不准如此戏弄我们!”
说书先生连连摆手:“仙尊之事,我可不敢妄言。”
他不提仙尊还好,一提更是引起群情激昂,在衆多议论中有人高声笑答:“还能说什麽?那叛军投资说的正是:‘若有幸得君,愿金屋藏之’!”
楼上的谛听大怒,拍案而起:“敢胡乱编排仙尊,真是嫌自己命长!”
阎青昀只觉得滔天怒火直冲天灵盖,握着剑霍然起身,临出门前被段和纾冷喝住:“你要去干什麽?”
阎青昀背对着他,牙关紧咬,握剑的小臂青筋暴突:
“鼠狗之辈,师尊不必亲自动手,”他沉声说,“弟子来料理他们。“
用脚想也知道他口里的“料理”是什麽意思,段和纾无比头疼,将茶杯重重撂下,寒声道:“你若杀,我也要杀,看你我谁更快。”
阎青昀浑身一竦,忙道:“师尊不可妄动杀念!”
段和纾反唇相讥:“你也知修道者不可妄动杀念?若他日破境,你可过得了屠杀凡人这一劫?”
说完他就懊恼,说好的冷酷无情大魔头的人设呢?崩得七七八八了。
阎青昀僵立在原地,心脏漏了一拍,继而跳如擂鼓,铮铮作响,竟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师尊……”他讷讷道,“可是在关心我?”
段和纾干巴巴道:“自作多情。”
谛听眼瞅瞅阎青昀,又觑觑段和纾,施法的碧玉蹄鬼鬼祟祟地放下,讪讪地缩回桌底下。
说书先生等一衆长舌夫所在的摊位突然下起了暴雨,奇怪的是别的地方都没有,就他们头顶顶着乌云。青天白日闹鬼,他们狼奔豕突,不多时便散净了。
阎青昀向来少年老成,此刻真心实意地笑开来真是凝云乍开丶给人清风朗月之感,引得段和纾多看了好几眼:“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自作多情了。”
段和纾:“……”
他还没来得及狡辩,便感到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只来得及扭头最後看一眼阎青昀还匀在眼底的笑意,便抿着唇霍然跃出窗外。
荆山玉划破云雾,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阎青昀急急追上去:“师尊!”
“急什麽?”
谛听遗憾地将夹鱼的筷子放到桌子上,“这玉佩滴了梼杌的血,出动静便说明梼杌遭遇了险情,你急什麽。”顿了顿,不无欣羡,“能叫师尊如此紧张的,就只有梼杌了,你我都要靠後站。”
阎青昀一愣——梼杌?
是啊,也只有梼杌。
阎青昀在心底默默咀嚼这个名字,愈发觉得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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