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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茶馆论英豪（第1页）

在琉璃厂“捡漏”的兴奋感尚未平复，楚云飞更想深入感受这座帝都的脉搏。他将购得的书籍仔细收好在客栈，信步来到前门大街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聚仙居”。这里茶客三教九流，既有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也有南来北往的商贾、甚至偶尔能见到几个穿着新式学生装的年轻人，是观察世情、听闻时事的绝佳窗口。

楚云飞拣了临窗一个相对清净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香片，几样茶点，看似悠闲地品茗，实则耳朵如同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茶馆里的各种声音。话题大多围绕着市井琐事、梨园趣闻，或是某些官场小道消息，但也不乏对时局的忧虑。

邻桌几位看似学究的老者，正唉声叹气地议论着近日的朝局。

“唉，两宫相继驾崩，新主冲龄，摄政王主政，这朝局……真是风雨飘摇啊。”

“听说南边的乱党闹得更凶了，广东、云南都不太平……”

“洋人更是步步紧逼，东三省的日俄，滇越的法国人，哎，国将不国啊！”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商贾模样的人接过话头，其中一人愤愤道：“可不是！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厘金关卡层层盘剥，洋货倾销，土货都快没活路了！朝廷倒是今天搞新政，明天办立宪，可哪一样落到实处了？尽是些表面文章！”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说，孙文那些革命党，在海外势力越来越大，说什么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天下，怕是真的要乱了！”

“慎言！慎言！”旁边人连忙制止，紧张地四下张望。

楚云飞静静听着，心中了然。这便是o年末北平的普遍情绪：对清廷的失望、对未来的迷茫、对革命的恐惧与隐约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年轻学生模样的激烈争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们似乎在争论中国该学日本君主立宪，还是该效法美利坚建立共和。

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激动地说：“……唯有推翻这腐朽帝制，建立共和，方能救中国！你看美国，无君无父，不一样成世界强国？”

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学生反驳：“谈何容易！中国地大物博，民智未开，骤行共和，必致割据混乱，反让列强有机可乘！日本明治维新，尊王攘夷，方是稳妥之道！”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楚云飞听到这里，放下茶盏，轻轻咳了一声，转向那桌年轻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几位兄台，适才听闻高论，心有所感，冒昧插言一句。”

学生们见他气度不凡，虽穿着普通长衫，但眉宇间自有英气，便停下争论，看了过来。

“兄台有何见教？”戴眼镜的学生问道。

楚云飞不疾不徐地说：“立宪也好，共和也罢，皆是政体形式。国之强弱，根本不在名号，而在其实。”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桌人的耳中，连之前叹息的学究和商贾也侧目看来。

“哦？愿闻其详。”沉稳的学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楚云飞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其一，在于能否真正凝聚四万万人之心力，化家为国，使人人知国家为何物，为何而战。其二，在于能否破除小农经济之桎梏，大兴实业，建立独立强大之工业体系。无此，纵有共和之名，亦是无根之木；无此，纵行立宪之实，亦是空中楼阁。”

他顿了顿，看到众人若有所思，继续道：“至于国际局势，诸位以为日俄战争后远东便太平了么？非也。日本狼子野心，吞并朝鲜后，下一步剑指何处？而欧洲列强矛盾日益尖锐，巴尔干已成火药桶，依在下浅见，五年之内，欧陆必有大战爆！彼时，方是我中国或可喘息、或图自强之关键窗口期！”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欧陆大战？五年之内？这预测太过大胆，也太过具体了！此时是o年末，距离一战爆尚有近四年时间，普通人对欧洲局势的了解极为有限，谁能预料到一场席卷全球的大战即将来临？

“荒谬！”一个学究模样的人忍不住斥道，“欧陆各国虽有不和，但自有均势，岂会轻易开启大战？年轻人，不可妄言！”

那几个商人也露出怀疑的神色。

唯有那几个学生，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眼中爆出惊人的光彩，急急追问：“兄台何以见得？若欧战爆，于中国是福是祸？”

楚云飞深知言多必失，见效果已达到，便见好就收，淡然一笑：“此乃依据列强经济展不平衡、殖民地争夺白热化、军备竞赛加剧之大势所做的推演，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是福是祸，取决于我辈能否把握时机。若仍醉生梦死，便是人为刀俎；若能革故鼎新，或可趁势而起。总之，打铁还需自身硬。”说罢，他拱拱手，留下茶钱，起身飘然而去。

留下茶馆内一片议论纷纷。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他危言耸听；有人将信将疑，陷入沉思；那几个学生更是激动地讨论起来，将楚云飞引为奇人。

楚云飞走出茶馆，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他知道，自己这番“预言”如同石子，已投入许多人心湖。他并不指望所有人相信，但只要在少数有心人心中种下种子，便已足够。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茶馆最角落的一个雅座里，一位一直独自品茶、看似普通商人模样、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自始至终静静地听着这场辩论。当楚云飞说出“欧陆必有大战”的预测时，他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楚云飞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他低声对身旁的随从吩咐了一句什么，随从点头，悄然留意了一下楚云飞离去的方向。

这位商人，正是美裔商人唐纳德·史密斯。楚云飞不会想到，他在茶馆一番有感而的“高论”，已经成功地引起了这位未来重要人物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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