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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蓟城惊变（第1页）

腊月的蓟城，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拍打着朱红色的宫墙。往昔年关将近的喜庆气氛，今年被一种无形的沉重和恐慌所取代。靖侯宫深处，更是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药石味和权力倾轧的硝烟。

萧宏病倒了。

病势来得又急又猛，仿佛一夜之间，这位曾经杀伐果决、雄踞北方的霸主就被抽干了精气神。太医署的圣手们轮番诊视，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针灸试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不见起色，反而日渐沉重。起初只是偶感风寒，咳嗽不止，随即转为高烧不退，进而陷入时而清醒、更多时候是昏沉谵妄的状态。

“废物！一群废物！”侧妃柳氏在萧宏的寝宫外间，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厉声斥责，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主公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陪葬！”

为的院判战战兢兢地叩头：“娘娘息怒！主公此症……来得蹊跷，似有多年积劳、丹毒沉积之象，加之……加之近来忧思过甚，邪气入体，已伤及根本……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啊！”

“忧思过甚……”柳氏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自然知道萧宏在忧思什么，西北那个庶子的日渐坐大，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这个骄傲的霸主心头。但这病，未免也太是时候了。

“都给本宫滚出去！继续想办法！”柳氏挥退太医，转身走进内室。龙榻之上，萧宏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威严。

柳氏走到榻边，静静看了片刻，眼中情绪复杂，有多年夫妻的情分，有对权力的渴望，更有一种决绝的狠厉。她轻轻替萧宏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语气却冰冷如铁，低声道：“主公，您就安心养着吧，这北靖的江山，妾身和衍儿，会替您守好的。”

退出寝宫，柳氏立刻召来了儿子萧衍以及柳家在朝中的核心党羽。

“父亲情况如何？”萧衍一身戎装，显然刚从军营赶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

“油尽灯枯，就在旦夕之间。”柳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宫里宫外，都安排好了吗？”

“母亲放心！”萧衍眼中精光四射，“禁军统领周将军是我们的人，宫门及各要害处皆已换上心腹把守。赵氏和她那个废物儿子，儿臣已以‘侍疾忧劳，需静养’为名，‘请’他们回了自己宫中，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探视。朝中几位老顽固，也派了人‘保护’起来。”

一位柳氏党羽的官员躬身道：“娘娘，公子，中枢机要的文书往来，也已暂时由我们的人接管。只是……世子一系的官员，恐有异动。”

柳氏冷哼一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传令下去，蓟城全面戒严，许进不许出！凡有散布谣言、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对外就称，主公需要绝对静养，朝政暂由本宫与三公子代摄！”

一道道命令迅出，整个蓟城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被柳氏母子牢牢控制在手中。昔日繁华的街道变得冷清，巡逻的士兵数量倍增，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行人。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暗中蔓延，所有人都感觉到，天，要变了。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或者说，萧宏数十年经营，终究还有那么一两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绝对忠诚于他个人的影子。

夜深人静，龙榻上的萧宏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竟短暂地恢复了清醒。他浑浊的双眼艰难地转动，看清了守在一旁、须皆白的老太监——福海。这是从他还是公子时就跟着他的老人，一生未娶，无儿无女，所有的忠诚都系于他一人之身。

“福……福海……”萧宏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

“老奴在！”福海连忙凑近，老泪纵横，“主公，您感觉怎么样？”

萧宏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抓住福海的手，眼中爆出最后一点锐利的光芒，那是属于枭雄的不甘和洞彻：“柳氏……衍儿……他们……等不及了……江山，不能……不能交给……无能……或……暴虐之人……”

他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低语：“取……取笔墨……还有……朕的……私印……”

福海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巨震，却毫不迟疑，立刻按照萧宏的指示，取来小巧的笔墨和一方不常用的龙纹私印。

萧宏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福海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萧宏咬着牙，凭借顽强的意志，在白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字，内容大意便是：朕若不起，社稷托于贤能，靖难讨逆，以安天下。并未明确指定继承人，但“贤能”二字，以及“靖难讨逆”的指向，结合眼下局势，意图已昭然若揭。

写完，他示意福海盖上私印，然后死死盯着他：“找……找到昱儿……交给他……快……”

福海将绢书小心藏于贴身之处，重重磕了一个头：“老奴……万死不辞！”

他最后看了一眼龙榻上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奄奄的萧宏，毅然决然地转身，消失在宫殿的阴影之中。他利用几十年对宫廷密道的熟悉，避开了所有的守卫和眼线，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即将被风暴彻底吞噬的皇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蓟城依旧戒严森严，柳氏党羽的活动愈频繁。萧衍甚至已经开始以储君的姿态，接见部分被迫屈服的官员。

北靖王朝的权力核心，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真空和危机之中。一根名为“野心”的引线已经被点燃，而另一根名为“正统”与“希望”的引线，正由一位老太监怀揣着，冲破重重阻碍，拼命送往西北。

风暴，已然降临。整个北靖的命运，如同萧宏的生命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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