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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梅核里的春（第1页）

光桥末端的金芒碎成星屑时，秦风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单膝跪在仅剩的半截梯阶上，梅枝刺入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虚空中凝成细小的红梅——和念风腕间那道正在淡去的梅痕，颜色分毫不差。

阿爹，梅苗在疼。念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奇异的清亮。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光桥崩解的金粉，像落了星子。秦风这才惊觉，孩子的梅苗不知何时已从她掌心抽离，此刻正悬在半空，绿萼梅的花瓣正一片一片剥落，露出里面莹白的芯子，每片花瓣上都凝着水珠，折射出寒潭水面那朵巨大的墨梅。

龙涎香突然浓烈起来。

秦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味道太熟悉了。七年前那个雪夜，他跪在归鸾的梅树坟前，棺盖上摆着半盒雪蜜，香气裹着梅香撞进鼻腔，和此刻寒潭里翻涌的味道一模一样。阿鸾总说，龙涎香是梅魂的引路灯。归鸾的声音突然在他记忆里响起，带着她特有的软糯，等哪天你闻见这香，就知道梅核要醒了。

哥哥小心！阿鸾的银纹突然炸开青光，短刀从她掌心弹出，精准劈碎射向秦风面门的冰刺。秦风抬头，看见水底的梅根网正在剧烈收缩，影主化作的墨梅被勒得出闷响，玄色锦袍的碎片里，竟露出半截月白长衫——和沈砚牺牲那日穿的，分毫不差。

是沈砚的衣。念风突然拽他的衣角，孩子的梅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阿娘说，影叔叔身上有阿爹的味道。

秦风的指尖在梅枝上微微颤。他终于明白为何沈砚递剑时，掌心的温度比寻常高了三分——那不是诀别，是将魂息渡过来的体温。就像此刻，他握着的梅枝正烫，像极了二十年前，沈砚把半块蜜饯塞进他手心时，掌心的温度。

阿爹，梅苗要回家。念风突然挣脱他的手，小身子往前倾。秦风下意识去拉，却只抓住一片梅瓣。孩子的梅苗正朝着寒潭坠去，绿萼梅的花瓣在半空连成线，像根细细的线，要将墨梅和光桥重新缝补起来。

念风！

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阿鸾的银纹突然从她手腕剥离，化作道青虹追着梅苗而去。小龙小宇的龙影在半空盘旋，鳞片上的梅纹与梅苗的光交相辉映，竟在水面炸开大片金莲——和归鸾手札里画的养魂莲，纹路分毫不差。

秦风这才注意到，阿鸾的银纹正在消失。那些刻在她皮肤上的纹路，此刻正顺着梅苗的光流回水底，像无数条光的鱼，游向墨梅的花心。是归鸾姑姑的银纹。阿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在把魂息还给梅核

寒潭的水面突然翻涌。墨梅的花心处，三缕丝缠着的梅核正在裂开，露出里面莹白的蜜罐。秦风的呼吸顿住——那蜜罐和念风腕间红绳上挂的，和沈砚表盖内侧刻的，和归鸾手札里画的，全是一个模样。罐口飘出的龙涎香里，混着丝极淡的甜，像极了童年时，他偷喝过的那罐桂花蜜。

秦兄，梅香最浓的地方，往往藏着最甜的蜜。沈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秦风猛地转头，看见光桥的残影里，沈砚的身影正缓缓站起。他的玄色锦袍上还沾着二十年前的血，左腕的月牙疤却泛着淡粉，和影主腕间的那道，严丝合缝拼成个圆。

原来你们秦风的声音颤。

我们都在等。沈砚的身影逐渐透明，等梅核里的春，等该回来的人，等他的声音被一声清越的龙吟打断。

小龙的龙爪突然扣住水面的梅根网，龙尾一扫，将网撕开道裂缝。小宇的龙息喷在蜜罐上，罐身的雾气散了些，秦风终于看清——罐壁上刻着四个小字：阿鸾手植。

阿鸾！秦风大喊。

银纹彻底消散的瞬间，阿鸾的身体开始透明。她笑着朝秦风伸出手，指尖还沾着梅苗的绿汁：秦大哥，当年你说要教我打拳现在，还来得及吗？

秦风的指尖穿过她的手心。他这才现，阿鸾的脚腕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和归鸾、影主、沈砚，还有念风的，全是一模一样的。

阿鸾！他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寒潭的水突然沸腾。梅核的裂缝里涌出大片绿梅，每朵花的花心里都嵌着张泛黄的照片：有归鸾在梅树下绣银纹，有影主偷偷往蜜罐里加心血，有沈砚把蜜饯塞进少年秦风手里，还有张是念风周岁，被沈砚抱着，腕间的红绳被系上了个小蜜罐。

原来秦风的声音哽咽，你们早就把彼此，都种进了梅核里。

阿爹，梅苗到家了。念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风转身。孩子的掌心躺着半枚梅核，和他怀里那半枚，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圆。梅核表面，第八个名字正在缓缓浮现——不是，不是，不是，而是。

是阿晚姑姑。念风歪着头，阿娘说，阿晚姑姑是梅核里最早的春。

秦风的呼吸突然乱了。他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在沈砚的日记本里翻到的那页：阿晚走后第三年，我在归鸾的梅树下了棵晚樱。她说，梅谢了，樱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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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的水面突然映出漫天晚樱。秦风望着那片花海，突然明白沈砚说的梅香最浓处藏着蜜是什么意思——原来最浓的梅香，从来不是梅树本身，而是那些被种在梅核里的人，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完成的约定。

阿爹，影叔叔在笑。念风拽了拽他的衣角。

秦风抬头。墨梅的花心处，影主的身影正在消散，可他的嘴角却翘得很高。玄色锦袍的碎片里，月白长衫的袖口露出一角，上面绣着朵极小的绿梅——和归鸾绣的那方帕子，一模一样。

阿鸾，影主的声音越来越轻，我酿的雪蜜，甜吗？

阿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比我偷喝过的所有蜜都甜。

小龙小宇的龙影突然化作漫天星子，落在梅核上。秦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正渗出金血——和光桥的金芒，和梅核的蜜液，全是同一种颜色。

秦大哥，归鸾的声音在他记忆里响起，梅核需要最后一道魂息。

秦风笑了。他将梅枝刺入自己的心口，血珠溅在梅核上，溅在念风的手心，溅在寒潭的水面。刹那间，所有的记忆涌进脑海：沈砚递来的剑，归鸾绣的帕子，影主藏的蜜罐，阿鸾的银纹，还有念风第一次喊时，嘴角的那颗梨涡。

原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才是那个被种在梅核里的人。

漫天晚樱突然落下。秦风望着飘进梅核的花瓣，突然听见念风喊他：阿爹，看天上！

他抬头。光桥的残影里，沈砚、归鸾、影主、阿鸾，正站在一片梅树下，冲他笑。他们的腕间都系着红绳，绳尾的蜜罐里，盛着漫天的星光。

阿爹，念风的声音很轻，梅核里的春，开了。

秦风闭上了眼睛。他听见梅核裂开的声音，听见龙涎香里混着蜜甜，听见记忆里所有人的声音，混在一起，轻轻说：欢迎回家。

寒潭的水面突然平静。梅核的碎片拼成完整的圆，浮在水面上，罐口的龙涎香飘得很远，很远。

而在梅核的最深处，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晚樱谢时，梅核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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