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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回的草药及时救治了病人,老王叔的高热也退了下去,这场倒春寒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沈念秋冒死救下秦建国,以及两人合力保障大家健康的事,也在知青点和老乡间悄悄传开。人们看他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和不易察觉的了然。而那日雨中陡坡旁的惊心与对视,仿佛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深藏于两人心底,偶尔眼神交汇,便激起阵阵微澜。
天气彻底转暖,田野彻底挣脱了寒冷的桎梏,铺开一片盎然新绿。
一个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劳作了一天的知青们正三三两两往回走。秦建国叫住了正准备回宿舍的沈念秋。
“念秋,”他省略了“同志”二字,称呼自然得仿佛已练习过千百遍。他递过来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沈念秋疑惑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本崭新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闪着暗金色光泽的英雄牌钢笔。在这物资紧缺的年月,这简直是太过隆重的礼物。
她惊讶地抬头,刚想推辞,秦建国却抢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耳根却微微泛红:
“给你的。我看你的笔记本快写满了,记录的那些药材图谱和病例,都是宝贝。笔尖也磨秃了,该换支好的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还有……谢谢你。不只是为这次采药,也为……所有的一切。”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继续道:“我想把我母亲留下的几个秘方,也教给你。它们应该被传下去,用在正道上,交给你,我放心。”
沈念秋握紧了手中的布包,笔记本硬壳的触感清晰分明,钢笔微凉,却仿佛熨帖着她的掌心,一直暖到心里去。她望着眼前这个外表冷硬、内心却蕴藏着无尽知识与深情的男人,眼中泛起湿润的光彩。
“好。”她郑重地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最坚定的承诺。她知道,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待,是通往他内心世界的钥匙。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地交织在田埂上,仿佛再也难以分开。
就在这时,炊事员张大姐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扬声道:“小秦!你前天冒雨打回来的那只肥兔子,我按你说的方法炖了汤,加了姜片祛寒,正好给前几天病了的几位补补身子!念秋也快来,给你也留了一大碗,你这孩子那天也冻坏了!”
沈念秋这才恍然想起,那天他们从后山采药冒险回来时,秦建国的腰间除了装满草药的布袋,似乎还确实用草绳挂着一只灰扑扑、已然断气的野兔。当时她惊魂未定,浑身湿冷,竟没太留意。原来他即使在那样紧急的采药途中,仍凭借着猎人的敏锐,顺手为集体改善了伙食,更细心地想到了给病号和她补身体。
秦建国的话音和着晚风,轻轻落在沈念秋的心上,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握着那份沉甸甸的礼物,只觉得掌心熨帖,连晚霞染红的脸颊也更热了几分。
两人一同朝着厨房走去。张大姐已经利落地盛好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兔肉汤,浓郁的香气混合着姜片的辛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快坐下,趁热吃!”张大姐热情地招呼,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嘴角噙着了然的笑意,“小秦可是特意交代了,得多放姜,驱寒最好。念秋你啊,那天脸色白得吓人,是该好好补补。”
沈念秋低声道谢,和秦建国在厨房外的小桌旁坐下。汤炖得奶白,兔肉酥烂,几颗红枸杞浮在面上,添了几分暖意。她小口喝着,鲜甜的汤汁从舌尖一路暖到胃里,果然驱散了不少疲惫与残余的寒意。
秦建国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偶尔抬眼看看对面细嚼慢咽的沈念秋,见她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脸色也红润起来,便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这兔子……”沈念秋轻声开口,“是你那天采药的时候打的?”
“嗯。”秦建国应了一声,“路过一片草坡,它惊了起来,顺手就打了。想着能给大家添个菜。”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日在陡峭湿滑的山坡上,在焦急寻找草药的同时,还能分心留意并精准地打到一只野兔,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念秋却能想象其中的不易。她想起他腰间那沉甸甸的草药袋,想起他拉自己上来时手臂沉稳的力量,想起雨水中他坚毅的侧脸……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微微的痒,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很好吃。”她又低下头,轻声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嗯。”秦建国又应了一声,声音似乎也比平时柔和了些。
晚饭后,天色尚未完全暗透,西天还残留着一抹绚烂的霞光。其他知青有的在洗漱,有的聚在宿舍里聊天。
秦建国看了眼沈念秋,说:“现在有空吗?要不,先去把我妈留下的那个治风寒湿痹的膏药方子写给你?有几味药的炮制比较特别。”
沈念秋眼眸一亮,立刻点头:“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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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自然地避开人群,走到了知青点后院那棵老槐树下。这里相对僻静,石桌石凳上落着几片槐树新叶。
沈念秋珍重地取出那本崭新的笔记本和英雄钢笔。拧开笔帽,暗金色的笔尖在熹微的暮光下闪烁着沉稳的光泽。纸张洁白,带着好纸张特有的细腻质感。
秦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开始口述:“先记方名:透骨驱寒膏。主药:生川乌、生草乌各三两,要仔细炮制,减其毒性存其效……”
他说得很慢,时不时停顿,让她记录。遇到关键的药材配伍比例和特殊的炮制、熬炼手法——比如用陈醋浸泡而非酒浸,用桐油而非芝麻油来炸取药材——便会格外强调,并解释为何如此。
沈念秋听得极其专注,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留下清秀而有力的字迹。遇到不甚明白处,她便抬起头,蹙眉追问,眼神里是全然的求知欲。
秦建国便会耐心地再解释一遍,有时还会用手比划一下炒药的火候,或者揉捏膏药时的力道。他的知识远比她想象得更渊博深厚,不仅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许多都是书本上绝找不到的实践经验。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点光晕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沈念秋偶尔停下笔,看着这样的他,心里那份敬佩与难以言喻的情愫交织着,悄然滋长。
他不仅是一个有力量的守护者,更是一座值得她用一生去探寻的宝库。而他,正主动地、信任地向她敞开大门。
“大概就是这些了,”秦建国终于将最后一个注意事项说完,“具体的操作,等以后有机会找来药材,我亲手做一遍给你看,才更稳妥。”
“好!”沈念秋合上笔记本,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牛皮纸封面,心中被巨大的充实感和喜悦填满,“谢谢你,秦……建国。”她尝试着省略了姓氏,声音虽轻,却清晰无误。
秦建国显然听到了这个称呼的变化,身形微顿,在渐暗的光线里,目光灼灼地看了她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早了,回去吧。”他站起身。
“嗯。”沈念秋也站起来,将笔记本和钢笔仔细收好,抱在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默不作声地往回走。空气中弥漫着春夜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此刻静谧安然。
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如同夜色般温柔笼罩,包裹着两人,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悄然流淌。新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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