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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靠山屯仿佛被上紧了条,进入了一种紧张而规律的节奏。
天不亮,屯口的空地上就响起了口号声。秦建国带着屯里符合条件的青壮年,按照赵卫国留下的手册进行基础的队列和体能训练。他不再是那个只带着大伙儿凭血性和经验打猎护屯的领头人,而是变成了要求严格的“秦排长”。他的声音洪亮,动作一丝不苟,那把驳壳枪始终挎在腰侧,成了权威和责任的象征。
训练结束后,男人们各自回家,拿起农具或猎枪,为生计忙碌。而秦建国则往往还要去那面红旗下的临时排部——一间腾出来的空屋——研究文件,或者和张老歪、老队长等人商议事情。他变得比以前更忙,眉头也锁得更紧。
在这片忙碌和压抑中,沈念秋的存在,像是一道悄然照进缝隙的光。
她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仅仅局限于自己的小屋和药圃。民兵训练时,她会默默地在一旁放上一桶晾凉的开水。有人不小心擦伤扭伤,她会提着那个旧药箱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处理伤口,不多言语,却让人安心。
她看得出秦建国肩上的压力,那压力几乎要把他钢铁般的脊梁压弯。她很少直接去找他,却总在用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关照着他。
这天傍晚,秦建国终于得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那间冷清的屋子。锅里却温着热水,灶台上还放着一碗撒了葱花的、热气腾腾的杂粮粥。不是屯里公共食堂的份例,那味道他认得,是沈念秋的手艺。
他愣了一下,心底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端起碗,粥的温度透过粗陶碗传递到掌心,一路暖到了心里。
吃完粥,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向外走去。他没有去沈念秋的小屋,而是绕到了屯子后面那片属于她的药圃附近。果然,在朦胧的月色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给草药培土。
听到脚步声,沈念秋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来了。”
“嗯。”秦建国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清冷,“粥,谢谢。”
沈念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眉宇间的倦色上:“看你这些天,太累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秦建国喉头有些紧。他习惯了扛起一切,习惯了被人依赖,很少听到这样纯粹的关心。
“摊子铺开了,就得撑下去。”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沈念秋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药草,“只是……别把自己熬干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这屯子,现在更离不开你了。”
秦建国心中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他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有一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只是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从她脚边的篮子里拿起一株草药,假装辨认。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有些不自然的低沉。
“紫珠草,止血化瘀的。”沈念秋回答,抬眼看他,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两人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雪后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念秋,”秦建国终于开口,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沈姑娘”,“跟着我……可能会更不太平。”
他指的是接受了民兵排长的身份,意味着未来可能面对更多的危险和风雨。
沈念秋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这世道,哪里又有真正的太平呢?”她微微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在靠山屯,至少……心是安的。”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最直白的告白。她不在乎是否不太平,她在乎的是他在的地方。
秦建国胸腔里那股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他丢开手中的草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泥土的湿润,他却觉得滚烫。
沈念秋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耳根悄悄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会护着你,护着屯子。”秦建国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像是誓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无论以后生什么。”
沈念秋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反手也轻轻回握了他一下。这一个细微的回应,让秦建国心中所有的疲惫和沉重,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为了更坚定的力量。
他们没有再多的言语,就这样并肩站在月色下的药圃边,手牵着手,感受着这乱世中难得的、只属于彼此的片刻温存与安宁。
然而,这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秦建国正在带领民兵排进行简单的战术演练,屯外放暗哨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
“排……排长!不好了!山外来了一队人,穿着……穿着和赵连长他们差不多的衣服,但……但带着家伙,指名道姓要见你!还说……还说我们藏匿可疑分子!”
秦建国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这一次,他和沈念秋这刚刚萌芽的情感,以及整个靠山屯,又将面临怎样的考验?
风雪未停,前路依旧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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