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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往事如刀割心肠故人已非旧时样（第2页）

沈执砚在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极快掠过的、复杂的情绪——或许有一闪而过的怜悯，有一瞬的回忆触动，甚至可能还有一丝，看到她如今如此狼狈落魄境况后，下意识产生的、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随即就被一层完美无瑕的浅浅笑意所取代。

“执砚妹妹，多年不见，让你受苦了。”刘娥的声音依旧柔美动听，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矜持与距离感，“如今我在这深宫里，也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正需要几个信得过的旧人在身边帮衬。你既来了，往后便安心待在我这里，总好过在那边……煎熬度日。”

那一刻，沈执砚心中涌起的，是巨大的、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的感激和庆幸。她仿佛在无尽黑暗冰冷的海水里挣扎了太久，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光洁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哽咽颤抖，语无伦次：“奴婢……谢美人娘娘恩典！谢娘娘救命之恩！奴婢……奴婢定当尽心竭力，结草衔环以报娘娘！”

她天真地以为，这是珍贵的旧日情谊，是娥儿姐姐不忘故人，心存仁慈，出手相救。

她甚至为此，在之后无数个深夜里，对着冰冷的月色，感念涕零，誓要肝脑涂地以报恩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可悲又可怜。

刘娥哪里是念什么旧情？她正得圣宠，急于培植完全属于自己、绝对可靠的心腹势力。还有什么人，比一个家破人亡、在世间再无依靠、且与自己有旧日情分、知根知底、更容易掌控拿捏的“故人”更合适呢？将她从泥泞深渊里拉出来，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恩惠，就能轻而易举地换来对方的死心塌地和效忠。

她沈执砚，从踏入刘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再是她儿时那个可以分享糖果和秘密的执砚妹妹，而是一件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用的工具。一件知晓对方些许不甚光鲜的过去、且命运完全捏在对方手中、可以随心所欲使用的、最趁手的工具。

回忆至此，沈清梧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仿佛被一把冰冷的钝器狠狠剐过，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原来，从最初的最初，那所谓的救赎，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冰冷彻骨的利用。

她所以为的温暖依靠和避风港，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华丽、也更凶险的囚笼。

而她，竟为此感恩戴德了那么多年，甚至最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晓芸端着温水走进来，看到沈清梧惨白如纸的脸色、泛红的眼圈以及捂住心口的痛苦姿态，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沈老师，您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沈清梧猛地从那段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回忆中惊醒，迅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颤抖了几下，死死掩去眸中翻涌的剧烈痛苦与尖锐的讥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胃里的翻腾，伸手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事……只是，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一些，足以将人的灵魂彻底撕裂、焚毁的往事。

故人早已不是旧时样。从她被“救”出那暗无天日的罪婢所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就只剩下了赤裸裸的主与仆、利用与被利用。最终，是猎手与猎物。那个会在阳光下笑着喊她“执砚”、会分她一半芝麻糖的娥儿姐姐，早已彻底死在了时光和权力的深渊里。

第七十八回，旧梦初醒。

冷香触忆江南春，总角之交攀花乐。

家变骤临天地覆，没入宫廷罪婢所。

粗活冷眼求生艰，绝望黑暗无尽头。

忽闻故人得圣宠，指名讨要出泥沼。

相见已非旧时友，眼神精明藏计算。

施恩实为培心腹，工具一件自此时。

感恩戴德多年误，剜心钝痛才醒悟。

最初便是利用局，深宫何来真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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