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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蝶玉状甚嗫嚅,抬起的双手定在胸前,半信半疑,她受了一份恩情,这会儿把晏鹤京当成个毛贼也不是,当个安分之徒也不是。
晏鹤京转到桌旁,倒杯茶水喝,喝完,用一副正经面孔道:“我担心熹姐儿,早膳也没用就跟着你回了家,没什么气力,要是刚刚姚娘子不留情推一把,恐怕我得跌到地上找周公谈谈话了,谈一日,也可能一直谈着,我的青春将如落花流水一般逝去了。”
“我没想那样对晏大人。”姚蝶玉的傻心肠一下子就信以为真了,神的情愧汗不堪,温温吞吞道,“晏大人昨日辛苦了。”
“我如此辛苦,都能记得昨日之事。其实昨日的情节不多,不过就是我把姚娘子的嘴唇咬破了,姚娘子把我的嘴唇也咬破了,既然都受了伤,就谁也不欠谁的了。”晏鹤京一字一顿,辞色不凉不酸,“这也是姚娘子想要的结果吧。”
他几次提起昨日之事,分明在叫人难堪,却装宽容豁达,说谁也不欠谁的,真不计较不追究,就不会一二再再而三提起了,比那写话本烦絮拖沓的笔者还烦人,避人避不及,姚蝶玉拿不定主意,低头闷闷不语。
姚蝶玉的脸皮绷的和皮鼓一样紧,晏鹤京不甚得劲儿,觉得再进一步就能得到回应了,摸也摸了,亲也亲了,还这么避嫌躲避,这不是瞎折腾吗?
晏鹤京动动嘴皮,可外头忽然一阵吵闹声坏了气氛。
他听到了狸奴和秋娘的声音了。
狸奴醒了,拿着红丝标杖,蹲在地上逗猫,逗的是一只从死牢里跑出来透气的粤猫。
秋娘在一旁,拿着碗牛奶子一勺一勺喂着她,她边吃边逗猫,不小心吞咽急了,把自己呛的先一阵咳嗽,后又连珠箭打了三个喷嚏,吓得秋娘抖了手腕,把剩下的牛奶子全倒她身上去了。
晏鹤京出来的时候,狸奴的身上和脸上黏糊糊一片,他有千言万语要作出来,可看她蹲在地上只有那么一小团,又说不出半句狠话来,他嫌弃地拿出一方手帕给她擦脸:“就不能先吃再逗猫儿吗?”
牛奶子水质黏糊,只用帕子擦,根本擦不干净,晏鹤京让秋娘带她下去重新洗个身子:“秋娘别太宠着她了。”
“是,二爷。”晏鹤京一脸嫌弃,秋娘倒是不怕的,笑道,“不怪女郎,是我非要给女郎喂牛奶子的,而且二爷不也说过,女不必对女郎小德出入啊,而且女郎还小。”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晏鹤京想起这句话来,心肠也软了几分:“罢了,待会儿我让银刀送几只猫儿过去。”
……
经狸奴一打岔,晏鹤京没了心思再去逗姚蝶玉了,回桂香室,他面容严肃,只提熹姐儿的事:“昨日我翻了翻前年与去年的户口赋籍,现了异常之处,单说德化县,就有好户人家的女郎,在前年的户口赋籍上还找到名儿,但去年的户口赋籍上去不能找到了,年龄大多是十岁十一岁,和熹姐儿一样,都是即将出幼的女郎……”
姚蝶玉以为晏鹤京还要提昨日之事,起初眼睛对他视而不见,听得心不在焉,听到后头,从脚底下起了一个焦雷,胸口如刀剜一般疼痛:“晏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女郎,就是那些被典押到质库里的女郎吗?”
“七分确定了。”晏鹤京若有所思回道,“你去给熹姐儿柳柳惊,顺便问她昨日生了什么事儿。”
第56章
熹姐儿在东配房里被秋娘哄睡了,睡之前,她吃了一碗安神的甜水,睡得香甜,呼吸缓缓。
东配房是知府和家人的居住之所,姚蝶玉进入卧室的时候心头惴惴不安,晏鹤京不住在府衙里头,而如今的卧室又放满了狸奴的东西,但她总能在什具的陈设里感觉到晏鹤京的气息,自己好似又进了狼窝里头了。
熹姐儿没有转醒的迹象,姚蝶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熹姐儿醒来,而狸奴和晏鹤京来了,他们没有进到卧室里,在院里逗留,交谈的声音忽大忽小,时不时传到耳边来。
不知狸奴在闹腾什么,哇哇乱叫了好一会儿,不管她怎么叫,晏鹤京都没有软下态度。
姚蝶玉在卧室里等得无趣,走到外头拔闷。
狸奴换了一身齐楚的衣裳,头上梳着双丫髻,她抱着秋娘的腿,含泪嚷嚷:“我才刚来第一日,怎么就开始读书了?牛耕地都得先休息呢。”
晏鹤京站在树荫下,声音变得低沉:“上次我回京城可听人说了,你这些时日里顽劣异常,文课学得一塌糊涂,与你同庚齿的女郎都开始学毛诗了,读一回,即可背诵无遗,诵汉赋亦如流水,而你连杜诗都读不通顺。”
“我、我又不像别的女郎有根基,我是快六岁了才开始识字的。”狸奴力为自己辩解,和晏鹤京诉起衷肠来,“再说了,我可想念哥哥的呀,而且我喜欢从哥哥这处受学。”
说什么想念都是在糖食人,几个月没见,她的地格都圆润了,脸颊上的余肉一走一哆的,方才抱她的时候,手臂也觉沉了不少,真想念他,应当先脱个几两肉,把脸面消瘦些。晏鹤京嗤笑,不甚在意,当面把狸奴的衷肠剪断了:“我也是六岁才开始识字,然后呢,八岁能诵诗闻国政,九岁能讲易见天心……反正我不和脑袋光溜溜的白丁玩,讨人嫌的。”
“哇——”这话太伤人,狸奴身子往下慢慢一坠,要坐在地上撒泼,“我才不是脑袋光溜溜的白丁。”
还没坐到地上,晏鹤京手疾眼快提住她的衣领,声色俱厉:“再这样哭,今天就写十张顺朱儿。”
因狸奴的身世,他平日对她百般爱惜,不过若她犯了错,教训起来会变得十分严厉,不会一昧纵容她的脾性。
狸奴不想写顺朱儿,听了这话,膝盖立马打直了,可看晏鹤京的态度,她想自己今日逃不得要在书房里读书背诵了,没精打采嘀咕:“刚刚我和熹姐姐聊了几句话,原来冰糖娘子是她的嫂嫂,不是我的嫂嫂啊……哥哥,你读书厉害,然而快而立之年了,怎么还没能成婚呢。”
童言之语一落,姚蝶玉听了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了。
晏鹤京脸色瞬间转青,狸奴说的话,正是他烦恼之处。
成不了婚不是他不够好,他家底殷富,不曾授室,是可托终身之人,可姚蝶玉时时防他,守身如处子,他像条可怜的狗,费尽心思,添新花样去染指,也就到昨日才得了点好处。
还是沾了她夫君的光。
伤威风的事儿被当面说出来,还被姚蝶玉听见了,脸皮不啻是被热突突剥了一层下来,晏鹤京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转青。
秋娘想笑不敢笑,捂住狸奴的嘴想从旁救补一句,然而狸奴半分不认错,跌两下小可可的脚,说的话软中带硬:“哥哥,你是聪明有余,魄力不足,简而言之,完全是碌碌之辈嘛。”
“你这只臭猫!”说她文课不好,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晏鹤京怒从心上起,卷起袖子要教训她。
“杀猫了杀猫了。”狸奴见状,撒开腿就跑,跑到姚蝶玉身后去了。
狸奴躲到身后来,姚蝶玉匿去笑态,胳膊展开一横,只得迎面拦住气得不轻的晏鹤京:“晏大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晏鹤京没想真的打狸奴,放下卷起的袖子没有说话。
狸奴两只眼睛揉得红红的,在后面大气不敢喘。
姚蝶玉摸不清晏鹤京的心性,心颇忐忑不定,顿了顿,继续为狸奴缓颊:“她从京城来,今日是疲倦的,说来她是坐船来的吗?坐船是不是会快一些?”
“你没坐过船?”晏鹤京换了一口气,温词以对,“她是先坐船再坐马车的,坐船说快不快,说慢不慢,那船每到一个渡口要停上许久,不过她坐官船来,不会所有渡口都停下,所以会快一些。”
“我不善乘船,一上船,五脏就会翻腾。”姚蝶玉说得委婉了,她何止是不善乘船,她是一看到船就觉得恶心。
“苦船?在上船之前吃舟车丸也无用?”晏鹤京恍然,怪不得当时她去嘉兴买剪刀不坐船,他那时当她是勤俭持家,舍不得花银子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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