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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纱窗内的侧影,无端伤感,竟有些想哭。心里挣扎了片刻,使性子似的道:“明天我不想再去了。”
江怀越一怔,没有预料到她会反抗。“你说什么?”
相思说出口之后,又有些懊悔,可是没法挽回,索性继续任性,将心里的烦闷都发泄出来。她眼眶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我说我不想去了。”
之前明明还兴致盎然地说着案件,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忽而变卦生气。江怀越不是迟钝愚昧之人,自然品味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学他刚才那种冷淡语气。
他有些愠恼,又有些好笑。就因为不肯接受她给的果子糕,就将这小东西惹怒了。他本来觉得很无聊,可是她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抖,如果再冷眼相对,只怕她真会坐在车里就哭了。
两人如今各自坐在车内,只隔着薄透的窗纱。
江怀越思忖了一下,略提高几分声音:“真的不高兴去了?”
相思紧紧靠在窗畔,仔细辨别着他话音声调,似乎并没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她不敢太过分,却也不愿就此认输,便硬着心肠哼了一声,不予回复。
江怀越听到了这一声带着怨恨的冷哼,沉着脸下了马车,来到她倚靠的纱窗前。好在四周没人经过,他压低了声音威胁:“相思,你不要太任性!公事私事搅和在一起算什么?”
她心里一跳,没底气似的反击:“什、什么私事?我只是不想再去而已……”
“不就是因为未领你的情,拿那块果子糕吗?”江怀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跟她纠缠于这些琐事,“十七岁的人了,为何倒像七岁?再者说,你有权利不应承我的指令?”
“……没有的事!”她咬着唇,一下子将窗纱掀起,“什么果子糕,大人您真会胡乱猜测。我只是觉得太累了,不想再去城外奔波,因此才说了那句话,和之前的事情毫无关系。大人却非要牵强附会……您的心思怎么这般纠结?”
话语如珠,她不恼不泣,只含着几分薄愠瞥向他,好一派无辜又惊诧的神情,倒真像是江怀越他自己无理取闹自作多情。
他被这一连串的指摘噎得发不出火,咬着牙盯着她半晌,才道:“你现在用这种态度来同我说话?!”
她抿了抿唇,眼睫低垂着不出声。江怀越又质问:“到底去还是不去?别以为离开你,我还真的没有法子了!西缉事厂不缺你一个,你好自为之!”
相思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应对,江怀越竟一转身,便踏上了马车。她忽而着急起来,却又不能让他看出,于是赶紧冷哼着道:“督公何必总是这样凶狠狠的,或许奴婢休息了一晚,明天早上又恢复精神了呢?”
已经坐回车内的江怀越在心里冷笑了几下,马上吩咐车夫:“明日一早就去淡粉楼前,接的到就算,接不到的话,把楼给我拆了,看她还能不能继续睡觉。”
车夫觉得督公今日实在有些不正常,但也只好答应下来。那边的相思靠在车窗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那辆马车已经缓缓起行,江怀越闭着双目不想再回忆那些无趣又浪费时间的对话,可是一瞬间又听到她在叫:“大人!别忘记坐垫背后……”
——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真的有些生气,撩开窗纱想骂她,可是两辆车已经渐行渐远,根本看不到相思的身影。
江怀越无可奈何,端端正正坐了片刻,耳畔全是她刚才的呼唤。他蹙着眉,掀开团花锦绣的靠垫,才发现她居然不知何时将方帕包裹的果子糕偷偷放在了后面。
*
回到西厂,杨明顺他们刚吃完饭,看到他忙迎上前问:“督公可曾用过午饭,厨子那边给您留着呢。”
他往后院走,淡淡道:“吃了。”又将那块素白方帕丢给他,“叫人洗干净再还给我。”
杨明顺一脸诧异,捏了捏方帕:“怎么黏黏糊糊的,还一股香味……这里面装了什么?”
“果子糕。”他侧过脸道,“你上次不是也吃过吗?”
“果子……糕?!”杨明顺一听这三个字,嘴里立马重温了那种极酸的滋味,几乎连眉毛都缩了起来,“督公!天下大概只有您喜欢那东西!”
江怀越瞪他一眼:“那你以后再也别去!”
“……呃,别呀……您那边其他菜还都挺好,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这不正想得慌吗……”杨明顺嬉皮笑脸地跟在他后边,甩都甩不掉。
*
次日清早,果然又有马车停在了淡粉楼前。相思被叫出房间的时候,其实早就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既不妆扮也不选衣,就那样怔然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神思渺远。
既希望督公果真又来接自己出去,可听到消息时,心里又浮起不安。她有些怕,怕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越是在意,越是不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也或许是,不想让这种情愫蔓延生长,可是又毫无办法。
就像昨天那果子糕,回来之后自己又觉得多此一举,为何还要特意给他带上车,他若是回西厂,难道还会吃不到东西?可当时看他因为躲避自己而离开小院,因此耽误了午饭,心里就是有一种内疚自责,鬼使神差地就把果子糕偷偷地留给了他。
敲门声又起,她收回遐思,落寞着下了楼。
这一回上了马车,就看到江怀越坐在里面。相思震惊了一下,不由问:“督公,怎么今天也来了?”
“还你这个。”他从怀中取出方帕,递给她。相思接过去一看,一块是昨天装果子糕的,另一块上面绣着花,她想了想,才回忆起来。当日在和畅楼,她将督公的手背烫伤,后来就用这一块绢帕蘸了水,给他敷在伤处。
她悻悻然握在手中,低声道:“不过是两块绢帕,何必劳您驾特意还回来。”
他神色淡然:“我身边不留这些东西,是你的,自然要物归原主。”
话说的平淡,可是在相思听来,却不知怎的有点惆怅。身边不留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她偷偷看了江怀越一眼,他今日恰还穿着初遇时的藏蓝银纹曳撒,盘丝搅花精致深沉,衬着姿容冷冽,眼眸里依旧沉如霜雪。
明明身在眼前,却总觉得距离甚远。
马车行驶极快,忽而转弯,相思一时没坐稳,险些撞到侧壁。她吓了一跳,江怀越也不由自主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扶着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她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怎么就开口问:“您身边……从来没有这些吗?”
江怀越不明所以地反问:“你说绢帕?”
她惴栗不安地点点头。他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皱了皱眉:“绣花的绢帕我身边怎么会有?”顿了顿,又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相思目光闪躲,含含糊糊地说,“就是,督公身边,有专门伺候您的人吗?”
江怀越微一蹙眉:“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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