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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遇见与圆满（第1页）

夜色落下来后，两人去戏园子听戏。

夜色中的昆曲剧场，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精致匣子。赵雯雯特意订了二楼视野最佳的雅座，这里清静，也够宽敞。

今晚的戏码是《牡丹亭》上本：《游园》、《惊梦》。

锣鼓笙箫响起，帷幕拉开，杜丽娘莲步轻移，水袖翻飞，那吴侬软语的唱腔婉转如莺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江南水墨画里浸润出来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赵雯雯立刻进入了“同声传译”的状态，她凑近艾莉诺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声，尽可能精准地传递着唱词的意思：

“她唱的意思是，看到花园里所有美丽的花朵，都开放在了破败的庭院里，无人欣赏……”

“美好的时光和景色，却让人无可奈何；愉快的心情和乐事，又生在哪一家呢？”

她绞尽脑汁，试图用最优美的英文词汇去捕捉那华文原句中的意境、韵律和千回百转的哀愁。但“姹紫嫣红”的色彩层次，“奈何天”的怅惘叹息，“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的空虚无奈……这些凝聚了数百年文化精粹的辞藻，一经翻译，便如同被滤去了香气的茶，失了魂魄。

赵雯雯有些懊恼地轻叹：“抱歉，艾莉诺，我翻不出它原本十分之一的美。”

艾莉诺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目光依旧专注地凝视着台上，低语道：“不，雯雯，我懂的。不是花园美，是她的心活了，所以看什么都美，也看什么都伤悲。”

赵雯雯惊喜于她的领悟力。

待到《惊梦》一折，柳梦梅入梦，水袖缠绵，艾莉诺虽不解具体唱词，却完全被那由音乐与身段营造出的唯美、缱绻又略带忧伤的东方梦境氛围所俘获。

散场后，她久久不语，仿佛还沉浸在那个春日的梦中。

因着艾莉诺对《牡丹亭》后续故事的浓厚兴趣，她们决定在古镇多停留两日。

四人下榻的是一处临河的精品酒店，房间宽敞，布置雅致，推开窗便是潺潺流水与盏盏灯笼倒映的光影。

由于酒店只有最后两间套房了，所以她们两个女人住一个房间，林峰和陈志强则住另外一个房间

当赵雯雯很自然地提出“我们住一间套房吧，也方便夜里说话”时，艾莉诺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

她深知自己对赵雯雯怀揣着越友谊的情感，但也无比清晰地知道，赵雯雯给予她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亲近。

赵雯雯心里如明镜一般，她知道自己的取向，但她选择不避讳，是因为她也无比信任艾莉诺。

她相信这位科学家的理性与骨子里的高贵品格，足以驾驭任何情感，绝不会让局面失控，更不会让她们之间珍贵的情谊变得尴尬。

两人共居一室，就如亲密无间的朋友一般。洗漱后，她们穿着舒适的睡袍，靠在临窗的榻上，耳边是隐约的水声，还在回味方才的《游园》、《惊梦》。

“丽娘会找到她的梦吗？”艾莉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将翻涌的心绪压在探究剧情的求知欲之下。

赵雯雯仿佛能看穿她这份克制，神秘地笑了笑，目光温和：“梦若太美，醒来便是劫难。但情若能至，或许……金石为开？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一夜，艾莉诺躺在另一张床上，听着不远处赵雯雯均匀的呼吸声，内心充满了甜蜜。她像守护一个易碎的梦境般，守护着这份同处一室的静谧，也守护着自己心底不容逾越的界限。

翌日的晨光中，两人在客栈临水的餐厅用了早餐。

今日，赵雯雯带艾莉诺去了古镇边缘一处更为幽静的废弃园林。行走在荒芜的庭院，艾莉诺看着走在前方、身姿优雅的赵雯雯，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那一刻，她仿佛同时理解了杜丽娘“寻梦”的执着与“不得”的绝望。

当晚，《牡丹亭》中本的故事《寻梦》、《写真》、《离魂》上演。

看着杜丽娘为情而死，艾莉诺在黑暗中，借着戏台的微光，目光久久停留在赵雯雯专注的侧脸上。

她感到一种共通的、深刻的悲伤，不是为了剧中人，而是为了自己这份永无可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她悄悄地将手收回，紧紧交握在自己膝上，用指甲陷入掌心的微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散戏后，走在回客栈的青石板路上，艾莉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死于……对“美”和“爱”本身的渴望。”

赵雯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样，揽住她的肩，给予朋友间最坚实的安慰，也无形中再次明确了关系的边界。

回到房间，艾莉诺站在窗边，望着夜色中的流水，努力平复心绪。

赵雯雯为她端来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没有多问，只是柔声道：“别忘了，这是“梦“，是“戏”。且看明天，这愿望如何成真。”

第三日，她们在古镇闲散漫步，买了些手工绣品，在茶楼消磨了整个下午。经过一夜的自我调适，艾莉诺似乎更加平静，她享受着与赵雯雯并肩的每一刻，不再试图索取更多。

入夜的戏园，丝竹声开场，今晚是《牡丹亭》下本终至——《冥判》、《幽媾》、《回生》。当杜丽娘为爱还魂，与柳梦梅终成眷属时，艾莉诺眼中含着泪光，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她转向赵雯雯，真诚地说：“雯雯，谢谢你带我观看这样的东方浪漫哲学，我明白了，有些极致的情感，能够遇见，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圆满。”

她的话，一语双关，既是说戏，也是说自己。

赵雯雯深深地看着她，读懂了她的全部心声与克制。她伸出手，紧紧握了握艾莉诺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知道，艾莉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情感的“回生”——将那份爱恋，升华为了更为恒久、也更为安全的知己之情。

这同宿的三夜，成为了她们之间最深的默契。林峰和陈志强守在隔壁，确保了她们的安全与私密。而房间内，流淌的是一种越了世俗情爱、建立在绝对理智与相互尊重之上的、更为牢固的情谊。

艾莉诺用她的品格，赢得了赵雯雯更深的信任；而赵雯雯用她的坦然，守护了艾莉诺的尊严。她们的关系，因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无比稳固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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