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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不安的,不知所措的,棕色眼睛。她透过眼前这个人的瞳仁,看见自己蜷缩身体一片泪眼的样子。
她的眼睛又变得清明了。
他擦拭着红眸里的泪意,那些泪液渗进棉质的手帕,渗进她的肌肤里。接着,莉奈感到渗进肌肤里的泪水又像雨一样落下来,冲洗着她蒙尘的心脏,把她堵塞的心重又洗净。心脏一边清明,眼睛一片清明,大脑一片清明,她感到人生不会再有像这样一样清明的时刻了。
她涌起了一股冲动。
蕴含在她皮肉之下,在她的灵魂躯壳之中,隐隐有一股颠覆性的念头涌出来。托比欧比她高出那样多,此刻却跪下来,低声安慰她,她想到了一件事。
为什麽人的感知能力不能是颠倒的?
为什麽她不能因为匮乏和贫穷感到快乐,不能因为丰沛和富有感到痛苦。既然现状无法改变,她又想当一个愉快的人,那她为什麽不能把脑海里的这种感知机制彻底颠覆呢?
她不要去死了。
她要好好地生活。
她要过得好,过得非常好,过得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好。她要变成一个无比幸福的,无比快乐的人。
她要把现状的一切,都颠覆过来。
莉奈的内心突然敞亮了。
在领悟到这一切以後,她决心要做一个颠倒的人。
既然她是一个珍惜自己的人,会因为珍惜自己而感到快乐,那她就要此时此刻把一切都颠倒。她要因为贫穷感到快乐,因为苦难而感到幸运,她要感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绝望丶崩溃以及痛苦。就是这些绝望丶崩溃以及痛苦为她铸就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径,带她去往幸福丶快乐丶美满的精神城堡。
把一切都颠倒……自然也要把精神世界也颠倒……她为什麽要为继父和兄长触碰感到恶心呢?她应该从不反抗才对。顺从和温顺会为她开啓幸福的大门。
不应该没关系,一切都还有救。和这个才认识一面的男人□□一定是她走向光明坦途的第一步,她的思想前所未有地明媚光明,她诚挚地诚恳地虔诚地把自己交付给他。她想这样她的思想就能完成颠倒,最终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
托比欧说:“你好过了一点吗?”
莉奈已经不再哭泣了,眼眸也恢复了赤红的清冽。
“不要走。”
她去抱他。
柔软的身体,从背後,环着他的腰。
她哭着说,不要走。
……不,她明明没有哭。
过了好久好久,托比欧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在哭。那可真是奇怪,明明没有人流下眼泪,也没有任何液体的触感,为什麽他会觉得这个女人一开口就像在哭泣。就好像她的灵魂真的在哭泣,在崩坏,在颤动一样。
然後,他听见莉奈说:“今天是平安夜,我说过的,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圣诞节。”
“……什麽?”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手腕擦过他镂空的粉色毛衣,羸弱的肢体在他面前根本构不成威胁,却让他比在战斗中还要感到灼烫。
托比欧磕磕绊绊地说:
“这样不太好……这是什麽意思……我要走了,莉奈小姐,我真的……”
她抱得很紧。特别紧。
好奇怪。明明是这样孱弱的女人,明明根本不应该拖得动他的。可为什麽他会觉得抱得很紧,紧到他根本无法挣脱的程度?
还是说是因为,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想要挣脱呢?
好像有火在烧。他擡头可以看到黄昏的云霞,却总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那样灼热滚烫的颜色应该不在天上才对。应该就在他们身边。因为托比欧分明感受到,这样的灼热在他和莉奈之中烧得滚烫,从後门一直到厨房,最後是她单薄的床板上。
好奇怪。
好奇怪。
好奇怪。
明明是那样单薄瘦削的人,身体却如此地柔软温热,某些地方又意外地有肉感。他不敢去看莉奈的眼睛,对方的身体却又再次贴上来,软软的,带着香味,茉莉花的味道。坐在他身上,身下有什麽在泛滥,他听见她说:
“你叫什麽名字?”
“……托比欧。”
有什麽东西挤进花泥。
“好吧,托比欧,”她说,“以後再也,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莉奈落下一滴泪。这是她今天最後一粒眼泪。胴体紧贴着,莉奈埋在他的锁骨,蹭着他的暖暖的身体。
被单太单薄,在这样的冬日根本无法起到保暖的作用。可她们却都觉得暖融融。融融软软的,希望不会把身体烧得融化。
冬天太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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