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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春桃睁开双眼时,窗纸上正透进一线晨光。
她睫毛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蛛丝,我握着她的手刚要唤人,就听她哑着嗓子先开了口:“小姐……药……是真的……”
她的手像片枯叶子,搭在我掌心轻得几乎要飘走。
我喉头紧,俯身替她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掉眼泪。
原主死时,春桃跪在荷花池边哭到昏死;我穿来那晚,她着烧还守在我床前煎药。
如今她唇色仍泛青,眼里却有了活气——是劫后余生的活气。
“春桃醒了!”温氏掀帘进来时,药炉的白雾裹着她的影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前,搭脉的手顿了顿,抬头冲我笑:“性命无碍,只需静养月余。”她指尖沾了温水给春桃润唇,水珠落在春桃干裂的唇上,像滴进龟裂的土地。
我正替春桃掖被角,外头忽然传来叩门声。
阿砚掀帘进来时,雪花跟着扑了满室,沾在她鬓角的绒花上:“小姐,小顺冒雪求见,说有急事。”
小顺缩在廊下,青布棉袍肩头结着冰碴,见我出来就扑通跪下。
他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大概是在雪地里捂了一路,皮都烤焦了,“沈小姐,皇后娘娘昨夜召见金殿司仪官……”他喉结动了动,把怀里的密报塞进我手里,“奴才抄的口谕——‘今后记录沈氏言行时,务必标注‘疑似妄语’四字’。”
我捏着密报的手顿了顿。
这张纸边角还带着墨香,该是司仪官刚写完就被小顺偷抄了。
指腹蹭过“疑似妄语”四个字,我忽然笑了。
皇后从前总爱说“白纸黑字最是公道”,如今倒怕起文字来了——怕史官的笔记得太真,怕百年后有人翻出旧账,看清她这些年如何在金殿之上颠倒黑白。
“去,让阿砚誊抄三份《尚仪局毒药流向图》。”我转身对阿砚道,“崔氏的供词、惠妃的遗言、血契的契印摹本都附上,分别送御史台、大理寺、太常寺。”阿砚应了一声,转身时裙角扫过廊下的积雪,碎玉般的响。
我回屋时,顾昭珩的声音正从春桃床前传来:“春桃这副模样,倒像当年我母妃中毒后……”他站在窗前,月白狐裘沾着雪,见我进来,从袖中摸出个锦盒,“皇帝今早密令刑部彻查皇后近十年调令签批,现三十七道旨意笔迹不符,疑为代笔。”
锦盒里是刑部的密报,墨迹未干的“三十七”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疼。
我抬头看他,他眼尾的红痣在雪光里像颗血珠:“她不是累了,是撑不住了。”我摩挲着鬓边玉簪——那是惠妃临终前塞给我的,簪头刻着“清浊自明”四个字,“一个人若总在掩饰,迟早会露出疲惫的破绽。”
顾昭珩忽然伸手替我拢了拢披风,指腹擦过我耳尖的薄冰:“明日早朝,皇后会来。”他声音低得像雪落,“她要当众收网,却不知自己早成了网中鱼。”
次日早朝,金殿的铜鹤香炉里飘着沉水香,我跪在丹墀下,听见凤座上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抬眼时,皇后正扶着凤椅的扶手,素白锦缎上绣着百子千孙图,此刻却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她往日涂着丹蔻的指甲全秃了,指腹泛着青,“沈氏女,哀家累了。”她声音颤,“这些纷争……何时才能休?”
满殿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中宫皇后说“累”,这比她从前拍案骂“放肆”更让人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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