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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锅台上的水汽还没散,江砚洲已经蹲在院里磨镰刀。
刀刃蹭着青石板,沙沙响。他低着头,手稳得像压了秤砣,一下一下,不急不躁。昨儿半夜他醒过一回,听见里屋帘子动了两下,慕晴轻手轻脚钻进去,又出来,手里端着空碗。他没出声,只把被角往她那边拉了拉。
今早她翻身坐起时,他正好端着磨好的镰刀进屋。
“哟,江大队长亲自伺候农具?”她歪在床上,眼皮还黏着,声音带钩子,“昨儿打的水还没用完呢,你是不是怕我偷懒?”
他把镰刀靠墙立好,顺手拎起她扔在地上的粗布鞋,翻过来抖了抖灰:“队长通知,今儿开工割麦。”
“知道。”她趿拉上鞋,一瘸一拐往灶台走,“我这腿啊,昨儿浇了三回水,都快成树根了。”
他瞥她一眼:“真那么累?我去跟队长说,你歇两天。”
“哎哟我的亲娘咧!”她猛地拍桌,“你可闭嘴吧!这才刚天亮,你就想让我背上‘军属媳妇娇气不能下地’的名头?等李寡妇知道了,能编出十八本戏!”
他不说话了,转身去灌水壶。
她凑过去,下巴搭他肩上:“江砚洲同志,我跟你说,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敢替我请假——”她压低嗓音,“我就在你军装口袋里塞一把野葱,让你站岗的时候被狗追。”
他拧紧壶盖,嘴角抽了抽:“你缺德不嫌累得慌?”
“我这是为你好。”她蹦跶两步抢过水壶,“走着!今日我要让十里坡见识见识,什么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麦地里雾气还没散,一垄一垄金黄压着露水,沉得直不起腰。生产队的人三三两两散开,有人打哈欠,有人蹲地头搓土。
队长叼着旱烟,远远看见他俩并肩走来,眉头一松。
江砚洲一言不,抄起镰刀就往前冲。慕晴也不含糊,紧跟半步,弯腰就割。
前头他挥镰,麦秆齐刷刷倒下;后头她蹲身,一把搂住,麻绳一绕,两圈半,打结,利索得像练过千百遍。别人割三垄捆一捆,他俩割五垄,地头已经堆起小山。
“江哥!”她突然直起腰,手叉腰,“你慢点!我这小短腿快蹽断了!”
他头也不回:“你不是说腿成树根了?”
“那是昨儿!今儿它退化了!”
旁边几个妇女笑出声。队长走过来,弯腰掂了掂麦捆,啧了一声:“这结打得,牛都拽不开。砚洲,你媳妇这手,比供销社的打包机还快。”
慕晴咧嘴一笑:“队长,模范夫妻要不要奖状?”
“奖状没有,工分翻倍。”队长眯眼,“你俩这配合,顶别人两户!”
她扭头冲江砚洲挤眉弄眼:“听见没?咱这是官方认证的黄金搭档!”
他低头割麦,耳根有点红,手底下却更快了。麦茬齐得像尺子量过,连田埂边的野草都没碰一根。
日头爬到头顶,大伙儿歇晌。有人端着饭盒蹲地头,一边嚼窝头一边偷瞄他俩。
“你说这慕晴,以前不是蔫头耷脑的?咋嫁了江砚洲,跟换了个人似的?”
“人家现在是军属,底气硬。”
“我看是江砚洲走运。要不是他倒霉三年,突然转运,能娶着这么个能干的?”
话音未落,江砚洲直起身,拎起水壶往这边走。众人立马低头扒饭。
慕晴正蹲在树荫下啃馍,见他过来,把怀里最后一个馍掰开,塞一半给他。
“给,慰劳劳模。”
他接过,咬了一口,忽然问:“手疼不疼?”
她一愣:“啥?”
“磨的。”他指她虎口,“起泡了。”
她低头一看,果然红了一圈,有点渗血。她嘿嘿一笑:“小意思,我这叫‘革命的勋章’。”
他不吭声,从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打开,是块软布条。
“抬手。”
“干啥?”
“包上。”
她乖乖伸出手。他低着头,动作笨拙却仔细,一圈一圈缠上去,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哟,江大队长还会女红?”她晃着手,“这手艺,能进妇联培训班了。”
他瞪她一眼:“闭嘴吃饭。”
她笑得肩膀直抖,咬了口馍,含糊道:“你说咱这算不算‘同甘共苦’?”
“算。”
“那‘同甘’是咱俩一块吃馍,‘共苦’是你给我包手?”
“……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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