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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只褪色的摇篮,竹编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是晓眉怀孕五个月时,我亲手编的,编到手指磨出血泡,她就用草药给我敷,说“糙手编的摇篮,才够结实”。雪儿坐在我身边,手里捧着块绣着小军舰的手帕,是晓眉绣的,说“等孩子大了,让她爸带她看军舰”。她忽然抬头,手帕在膝头轻轻展开:“爸,今天想听听你得知我存在后,那些睡不着的夜晚,关于想象中的小模样,还有藏在细节里的疼。”
我的指腹抚过摇篮的竹篾,带着经年的温润。从樟木箱底翻出件小小的虎头肚兜,红绸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安”字,是晓眉孕吐稍缓时绣的,针脚里还沾着点姜丝——她总说“姜丝能压吐,沾点在肚兜上,孩子也能少受点罪”。“嗯,”我把肚兜放在她手边,“你问吧,那些关于失眠与笨拙的疼爱,爸都收在这些旧物件里,像藏着一整个夏夜的星子。”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晨露落在竹摇篮上,“你知道消息后,有没有失眠,一整晚都在想着宝宝的样子?”
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晓眉睡着后,我就借着月光看她的肚子,想象里面的小生命:会像她一样有双清亮的眼睛吗?会像我一样,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吗?甚至偷偷想,她要是哭起来,声音会不会像营区的军号?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惊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我就捏捏她的手说“在想我们的宝贝”,她翻个身往我怀里钻,说“肯定像我,比你好看”——原来期待一个生命,会让人忘了困,连黑暗里都能看见光。
“是,”我望着她眼里的光,那里面有晓眉当年的娇憨,“爸那时候觉得,黑夜都变短了,不够用来想你的样子。”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点在虎头肚兜的“安”字上:“第二个,你有没有跟妈妈说,以后家里的重活都由你一个人来做?”
说了,还写了张“分工表”贴在墙上。我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我”,下面写着“挑水、劈柴、洗衣、倒夜壶”,又画了个小小的“她”,下面写着“吃饭、睡觉、晒太阳”。晓眉看了笑骂“青木弘一,你当我是猪啊”,却把那张纸仔细叠好,放进了她的药箱夹层。后来她想拎桶水,我都能像兔子似的蹿过去抢过来,吓得她直喊“慢点,别摔着”——原来男人的承诺,是藏在抢重活的笨拙里,怕她累着,怕她疼着。
“是,”我声音沉了些,“想把所有累的、重的,都自己扛了,让她和你,只负责舒服。”
她往我身边挪了挪,竹摇篮的边缘扫过她的手背:“第三个,妈妈没告诉你的那些日子,有没有战友看出她的变化,跟你提过?”
有,王副官跟我打了三次“小报告”。第一次说“将军,乔军医最近总吃酸的,是不是胃口不好?”;第二次说“她站久了就揉腰,要不要让她歇几天?”;第三次最直接,说“我看乔军医像是有了,将军你可得上点心”。我当时还瞪他“别瞎猜”,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骂自己粗心——原来旁观者清,你的不在意,总有人替你记着她的变化。
“是,”我笑了,眼角涩,“现在想想,王副官比我称职多了,他早就看出我要当爹了。”
雪儿拿起那件虎头肚兜,对着晨光看上面的姜丝痕迹:“第四个,你当时有没有把妈妈抱到沙上,给她盖好毯子,然后端杯水给她?”
是,当晚就做了。她吐得脸色白,我蹲下来把她打横抱起,她惊呼“青木弘一,你干嘛”,我说“沙软,比床好坐”。把她放在沙上,给她盖好军毯,又跑去倒了杯温水,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她喝了两口,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其实我没那么娇气”,眼泪却掉在了杯子里——原来女人的“不娇气”,是怕你麻烦,可眼里的泪,藏着盼你疼她的小心思。
“是,”我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时候才懂,她的‘不用’,不是真的不用,是等着我硬塞给她的疼。”
她沉默了会儿,把肚兜叠好放在膝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你有没有问妈妈,她呕吐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难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问了,问得比查岗还勤。她刚吐完,我就蹲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脸问“是不是五脏六腑都在翻?”“想吃酸的还是甜的?”“要不我去给你偷个梅子?”。她被我问得笑起来,说“就想吃你烤的红薯”,我二话不说就往伙房跑,烤焦了三个才烤出个像样的,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原来心疼一个人,是把她的“想吃”,当成比军令还重要的事,跑断腿都乐意。
“是,”我望着远处的伙房,“她的每声‘难受’,都像针戳在我心上,想把全世界的好吃的,都捧到她面前。”
雪儿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大布偶坐在床边,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小布偶的肚子傻笑,旁边放着个迷你摇篮。“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照着你说的样子缝的。爸,你盯着妈妈肚子看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也是天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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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当年晓眉吐后靠在我肩上的温度。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温柔,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摇篮上。这丫头,总能把最安静的幸福,说得这么透彻。
“是,”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顶,“就那么看着,就觉得心被填满了,再大的军功,都换不来那种踏实。”
午后的阳光晒得营房暖洋洋的,雪儿正翻着本旧相册,某一页贴着张我烤焦的红薯照片,旁边写着“晓眉说:焦的也甜”。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张纸条,是当年军医营的排班表,晓眉的名字旁边被我画了个圈,写着“今日可歇”。“爸,再问你几个关于明亮与掩饰的事。”
“嗯。”我给她倒了杯酸梅汤,杯壁上的水珠像当年晓眉眼里的光。
“第一个,你知道消息后,是不是觉得整个房间都变得特别明亮和温暖?”
是,连墙角的阴影都带着光。以前觉得营房就是睡觉的地方,那天晚上却觉得,墙上的枪、桌上的军报、甚至地上的军靴,都在笑。晓眉说“你是不是看什么都带滤镜了”,我说是“因为有你和孩子,这里才像个家”。后来我总在房间点两盏灯,说“亮堂点,孩子能长高点”,她笑我迷信,却在我点灯时,眼里的光比灯还亮——原来家的温度,能让冰冷的营房都变得柔软。
“是,”我点头,“那是心里的光,照得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雪儿的耳朵红了:“第二个,妈妈有没有跟你说,她其实也想早点告诉你,但又想等一个特别的时机给你惊喜?”
说了,在我闹别扭的时候。我假装生气说“你瞒着我,我不高兴”,她就捏我的耳朵说“想等你新兵考核拿第一,双喜临门”。后来才知道,她偷偷算着日子,就等我那天训练结束,说“看你笑得像个傻子,就知道时机对了”。原来女人的小心思,是把你的“开心”,当成给你惊喜的底色,想让你甜上加甜——这份用心,比惊喜本身更动人。
“是,”我声音低了些,“她的‘等’,不是故意瞒,是想让幸福,多酵几天,更甜。”
她往我身边凑了凑,膝盖轻轻碰了碰我的军靴:“第三个,你当时有没有因为太开心,而给了妈妈好几个吻?”
有,亲得她喘不过气。把她放下后,我抱着她的脸就亲,额头、鼻尖、嘴角,连她的麻花辫梢都亲了两口。她笑着推我“青木弘一,你属狗啊”,手却勾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她身边带。最后那个吻,她咬了我嘴唇一下,说“记着,这是我们仨的秘密”——原来吻里的欢喜,是藏不住的,连牙齿印都带着甜。
“是,”我望着远处的山楂树,“想把所有的开心,都用吻告诉她,告诉肚子里的你。”
雪儿的指尖划过那张排班表上的“可歇”:“第四个,你有没有开始想象,以后带着宝宝去海边看军舰的场景?”
想了,想得比战术图还细。我想象着把你架在脖子上,去看“镇海号”的主炮,告诉你“这是爸爸守过的海”;想象着你抓着军舰的栏杆学走路,晓眉在旁边扶着,笑你摇摇晃晃;甚至想象着你长大些,我教你打枪,晓眉在旁边喊“慢点,别吓着孩子”。这些想象,支撑着我熬过很多难眠的夜——原来未来的模样,是黑暗里的灯塔,让人有勇气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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