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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白鹭比起来,岑戈脸上神情却称不上有多和善,更像是被扑面而过的卡车尾气熏染上一层黑灰色,由里自外溢出流动的冷气。
街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江白鹭和梁歇站在餐厅门口,看街对面的男人转身对同样西装革履的公司下属交代几句,便撇下那几人从斑马线上直穿过来。
走到两人跟前时,脑海里浮现出上一秒江白鹭脸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顿觉憋了满腔的气闷无处发泄,目光扫也不扫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径直垂落在江白鹭脚边那只蠢兮兮摇尾巴的大狗头顶,一句冷冰冰的质问对着江白鹭劈头盖脸地落下:“谁准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狗牵出来的?”
江白鹭抿了抿唇,好看的眉眼耷落下来,十分自觉地道歉:“对不起。”
岑戈被他一句道歉堵得无话可说,又下意识里觉得,看见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就来气,脑海中唯一浮起的念头,竟然只有将人领回去,压在床上好好教训一顿。
一旁的梁歇目光分别从两人面上扫过,陡然开口插话,眼睛望向的却是岑戈的方向:“岑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岑戈思维猛地中断,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你是?”
梁歇语气恭敬道:“我是许老师的学生。”
岑戈瞥他一眼,面色冷淡疏离地点了点头。
梁歇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一眼乖巧搂着江白鹭小腿不放的大狗,笑着对他开口,叫的还是小时候和江白鹭在客厅地毯上打架时给他取的外号:“傻鸟,你和岑先生也认识?”
江白鹭不动声色睨他一眼,当着岑戈的面,却仍旧保持面色坦然地点头,甚至开玩笑般说:“岑先生雇我帮他养狗。”
梁歇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最後以晚上还有事为由,先行离开了。期间也再也没有提过要开车送江白鹭回家的这样的话来。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岑戈才朝着江白鹭冷笑道:“你倒是清闲得很。今天和娱乐圈的一线女星出来吃饭,明天又和京大的高材生出来吃饭。”
江白鹭在初春温柔的夜风中眯起眼眸,语气中夹裹着浅淡的笑意:“我虽然高考成绩一塌糊涂,但也有考上京大的朋友。”
“你当我是白痴?”岑戈脸色沉沉地揭穿他,“朋友会来情侣餐厅吃饭?”
江白鹭擡头望向他脸色偏黑的英俊脸庞,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语气又轻又缓,乍听之下,像是亲昵的抱怨,又像是一本正经的叙述事实,如同忽然而至的白色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心头,慢慢地融化成水,渗入心脏深处:“谁让你不愿意跟我来吃。”
他声音一顿,似真似假,似笑似诚,“我长这麽大,还没有坐在情侣餐厅里吃过饭呢。”
岑戈神色微怔,却很快恢复如常,嗤笑道:“你前男友没有带你去过情侣餐厅?”
“没有。”江白鹭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又似是认命般,轻轻地叹了口气,“毕竟他穷啊。”
岑戈:“……”
男人神色古怪而复杂地看着他。
江白鹭却在他的注视下唇角一挽,眼眸微微弯起来,状若认输般举起手来,诚实开口说:“好吧,我开玩笑的。梁歇是我爸给我找的相亲对象,见面的餐厅也是他挑的。”
他如实说完,却见岑戈脸色更加阴沉一分,极其不满地眯眸,“江白鹭,你十句话里能有几句真?”
江白鹭愣了愣,“你——”
他嘴唇微张,堪堪吐出一个音节来,就被岑戈不耐烦地打断,声调沉沉,甚至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他妈第一次见相亲对象,他就叫你的小名?”
江白鹭:“……”
他解释道:“傻鸟不是我的小名。”
岑戈冷笑,望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水中垂死挣扎的人,“上鸟下衣,不是你小名还能是什麽?”
江白鹭:“……”
他没有再作争辩,只蹲下去揉了揉默不作声趴在脚边四下张望的大狗,然後擡起脸来,一双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岑戈,冷不丁地出声问:“你知道我的小名?”
岑戈瞥他一眼,脸上没有多馀的表情,“怎麽?我不能知道?”
像是斟酌咬字般,江白鹭慢吞吞地开口,“我只是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岑戈眸底掠过一丝怔色,却很快没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男人面不改色,只言简意赅地道:“听宋棠说的。”
江白鹭擡手抵住下颚,笑了起来,“记忆力不错。”
回答他的是落在他後衣领上的大手,以及一股将他往上提拉,迫使他松开搂住大狗脖子的手站起来的力道。
岑戈将人拎到自己面前,满腹不悦地提醒他:“别以为你转移话题,今晚这笔帐就能一笔勾销。”
江白鹭对上岑戈淡漠的琥珀色瞳孔,出声询问:“什麽帐?”
问完以後,他又垂眸想了想,“如果你指的是今晚我和别人相亲这件事——”
他抿抿唇,瞳孔里干净得像是盛着一弯清澈静谧的浅水。坦诚而无辜,不尽天真,也谈不上算计,“我只要在和你维持床伴关系的这段时间里,不和别人上床就行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恋爱关系,今天晚上的事也不能算在我们的口头约定范围里吧。”
江白鹭这样说完,却不合时宜地回忆起,高中时他也曾被选入学校的校辩论队,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范围内的青少年辩论大赛。当时他站在赛场上,开口时半是引经据典,半是歪理胡诌,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将对方辩手堵得哑口无言。
多年以後的今天,他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边,望着面色不虞甚至逐渐结霜的英俊男人,却丝毫也无当年站在辩论台上时心中涌起的快意和意气风发,只馀有察言观色和脑子一热。
就像是数日来多次相处和试探的结果,最终得以换来赌场上最後一局高高堆起的筹码。而他只能如同赌场上孤注一掷的赌徒那样,两眼一闭放手一搏,奋力往柴堆上添一把火。全然不知自己能等来的,是陡然窜起的熊熊火焰,还是火星熄灭无法复燃的干柴堆。
江白鹭面色平静和缓,眼眸却黑得发亮,仿佛对男人锐利沉冷的视线视而不见,“更何况,不能和其他人上床是你单方面提出的要求,我喜欢你,才会顺从你的要求。假如我不再喜欢你了,那麽这样的口头约定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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