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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瑞看着铁路眼中那熟悉的、近乎固执的责任感,满腔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最终化作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他重新拿起饭盒,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我知道……我知道你心疼手底下的兵,想把每个弟兄都安安稳稳带回来。
可铁路啊,你也得心疼心疼你自己!你看看你这次,行动是成功了,缴获了八十多公斤白粉(海洛因),捣毁了制毒窝点,截货他们的武器,抓了坤爷手下十几个骨干,战果是不小。可你看看你自己,瘦得都快脱相了,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这哪还像个带兵打仗的团副?”
铁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他憔悴的脸上显得格外让人心酸:“值了……能端掉坤爷这颗毒瘤,切断这条祸害边境这么多年的贩毒线,让更多老百姓家里免受毒品侵害,咱们流点血汗,值了。就是……可惜了,最后清剿的时候,还是让几个熟悉地形的小喽啰趁乱钻了林子,没一网打尽,这始终是个隐患。万一做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庆瑞眼神一厉,属于指挥员的果决和冷硬再次浮现,“我已经让我们团配合你们团,加大了边境村寨的排查力度,那些可疑的线人名单也核对得差不多了,正在逐个筛查。
你放心,只要他们还敢在这片地界上冒头,早晚能把这些漏网之鱼一个个揪出来,绝不留后患!你现在唯一任务,就是给老子老老实实躺在这病床上,把伤养好,把烧退干净!等你好了,养足精神,咱们再联手,一起去收拾那些不长眼的残渣余孽!”
铁路看着王庆瑞眼中坚定的光芒,知道他不是在安慰自己,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头。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彻底放松下来,顺从地再次微微张开嘴,眼巴巴地看着王庆瑞手里的饭盒,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庆瑞看着他这副难得显露的、带着点依赖的孩子气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更深的无奈和心疼。他摇了摇头,认命般地重新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又舀起一勺温热的鸡汤,仔细吹了吹,然后稳稳地递到铁路嘴边。
盛夏的早上,中原大地的日头毒辣得能把人烤出油来。乡间的黄土路被晒得龟裂,热气蒸腾着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一辆锈迹斑斑的农用三轮车——“三蹦子”,正“突突突”地喘着粗气,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柴油动机的轰鸣震耳欲聋,黑烟从排气管一股股冒出,车轮碾过碎石,扬起漫天黄尘,在车后拖出一条长长的、久久不散的“土龙”。
开车的许二和穿着的白汗衫,被汗打透紧贴着结实的后背。他嘴里叼着支没有过滤嘴的“经济”牌香烟,眯着眼,左手熟练地把着颤动的方向盘,右手两根手指夹着烟,时不时伸到车窗外,弹掉一截长长的烟灰。
烟蒂在燥热的空气里明灭不定,他透过后视镜斜眼瞅着挤在后车厢狭小空间里的三个半大小子,嗓门洪亮,硬是盖过了动机的噪音:“我说你们仨,中考这回到底考得咋样?心里有谱没?三多,你小子可是在爹面前拍了胸脯的,要是考不上市里那所重点高中,就等着爹拿着竹条子满村追着你打屁股吧!你可是给爹把做的梦拉满了!”
后车厢里,三个少年挤坐在硬邦邦的木条凳上。靠边的成才穿着件半新的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在这闷热颠簸的环境里,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他闻言,嘴角自信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二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稳得很!市一高的录取通知书,保管少不了我们仨的!”
紧挨着成才的许三多,穿着件粗布手缝的短褂,颜色已经洗得白。他双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
那张被太阳晒得微微红的娃娃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清澈。他说话慢吞吞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二哥,真……真没啥问题。考前最后那段时间,成才哥把他整理的笔记本都借给我们看了,还把重点知识点都用红笔标出来,自己找蜡纸刻印了好多复习题。
我们几个,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课文,晚上凑在煤油灯底下,变着法儿地刷那些卷子,光错题本,我就写满了两个算术本呢。”他拍了拍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他的努力。
他话音刚落,坐在最外侧的伍六一突然“呃”地出一声压抑的干呕,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瞬间有些白。
他穿着件蓝色的旧运动背心,裸露的胳膊被太阳晒出了清晰的黑白分界线,额头上、脖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和着飞扬的尘土,划出几道泥印子。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身子随着三轮车的颠簸晃了晃。
成才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这副模样,立刻眯起了眼睛,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声音不高,却带着点压迫感:“六一,你咋回事?”
许三多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一见伍六一不舒服,连忙伸出胳膊扶住他,一脸实打实的关切,声音都提高了些:“六一,你是不是晕车了?这‘三蹦子’颠得太厉害了,要不你靠着我肩膀歇会儿?我这儿稳当。”
伍六一憨直地摇摇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嘟囔:“不是车的事儿……是三多你一提‘卷子’……我一想起咱们最后那一个月做的那些题,刷的那些卷子,我这胃里就……就翻江倒海,直往上顶,浑身不得劲!”
许三多茫然地眨了眨眼,伸手挠了挠剃得短短的头茬,一脸不解:“有……有那么多吗?我觉得还行啊,每天做做题,时间过得挺快,挺充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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