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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第1页）

第三十九章

冥府，石居。

马子良惊奇地站在石居门口，几个月不见，石居俨然已是另一副样子了。苍翠的青竹已经够上小木楼二层的窗户，层层掩映，竹影攒动。青竹之下，大块大块的青苔上，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冒出头来。石居入门处，不知何时辟出了一小个水池，细细的水渠蜿蜒伸出篱笆外，竟与冥河相连。水池中，冥河内那种不知名的生物在其间游动，苍白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像被水浪翻动的白缎。

听到脚步声，马子良站起身来，看到雪见鹿正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抱着几朵银莲。马子良奇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银色的莲花。这能在冥河水中活下来吗？”雪见鹿走到池边，蹲下，宽大的袖袍垂落，被池水染湿，白影拖着飘带，朝雪见鹿聚来。“这并非是真的莲花。”雪见鹿一边将怀中的银莲放入水中，一边说，“而是用魂灰雕成的。”

马子良也蹲下来，端详着水中的银莲。银莲静静地浮在如墨似胶的冥河水上，白影游动间，在银莲下掀起圈圈水浪。“魂灰是什麽？我还从没听说过。”

“是往生池底的一种物质。”秦贺不知何时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亡魂于往生池转生後，肉身枯骨便沉在池底，湮灭後又经千百年，化为往生池底的一种物质。坚硬如石，遇冷又变软，我们称之为魂灰。”

秦贺走到雪见鹿身边，蹲下，拿过雪见鹿怀中剩馀的银莲，将它们慢慢放入水池中。雪见鹿起身，拍了拍在水池中浸湿的袖袍，“本来是寻了些荷花的，但活物在冥河水中会沉下去，因而便只能找来眉间尺，拜托他用魂灰雕几朵莲花了。”

“竹掩石居，莲映墨色，你们倒是好雅致啊。”一人的声音从石居院外悠悠传来。

未见人影，白九的声音先一步从石居外传来。

秦贺不为所动，仍旧不慌不忙地将一朵朵银莲慢慢放入池中。雪见鹿笑着，朝石居院外迎去。“我们都回来大半日了，你可算是忙完了？”雪见鹿推开石居的院门，与白九熟络地打招呼。白九远远地瞥了秦贺一眼，凉凉地说：“是啊，我这个操劳的命。哪里比得过鬼帝大人，手下一衆能士，还能每日跑去河洛啊丶长安的。”

“好了，这不是终于得闲了吗。”雪见鹿关上院门，轻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白九的肩进入屋内。

马子良也跟着进了石居。许是最近半年雪见鹿往来冥府的次数多了，秦贺在石居待的时间也变长了。按柴静说：“以前秦老板不是待在殿里，就是去十八层地狱找东岳君，又或者是去功曹殿找白九，待在石居的时间其实很少。”难怪现在白九意见这麽大了，原来以前秦贺没事的时候还会去功曹殿帮他的忙，现在好了，一有时间就往凡间跑了。马子良在心里暗暗想到，不过初次来石居时，便觉得僻远幽静，还是位于冥府这麽个地方，只怕更觉得形单影只而感到孤独吧。马子良不知道秦贺会不会有“孤独”这种情绪，但设身而处之，马子良觉得自己会是如此。

几月不来，石居内添置了不少东西：束腰青瓷花瓶丶书案与笔墨纸砚丶几把藤椅丶以及一大个木柜。木柜上摞着好几沓戏本子，马子良一看这柜子上放的是话本丶戏本，便知道这柜子是为谁而设的了。屋内虽然有些凌乱，却比初次来时的空旷整洁，要更添几分闲适与起居气息。

“好不容易忙完功曹殿的事，还要被你们叫来讨论事情，可不能算是得闲了吧。”白九被雪见鹿拉到椅子上坐下，仍然没有停止对秦贺的吐槽。

秦贺从水池边起身，走入屋内，“年前不是让郭狸到你那去帮忙了吗？怎麽现在还在忙吗？”

“唉。”白九叹了口气，“年前夜鸦那些事情是忙完了，功曹簿也清算完毕，所以我才让郭狸回去了。只不过开春之後，凡间春种时往往也伴随一些春祭，祈求天地与祖先保佑今岁丰收之类的，所以最近收到的冥钞丶纸扎络绎不绝。有些已经转生投胎的，就得给他们记在功曹簿上，事情也挺繁杂的。”

雪见鹿给白九斟了一杯茶，“能者多劳了？”

“哼。”白九轻笑一声，拿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你们这次找我是有什麽事？”

“这团戾气，你看看。”秦贺擡手一翻，雷光闪动，那团从陈九思体内逼出的戾气就悬浮在半空中。“其实若论对戾气的熟悉程度，应该去请东岳君更为合适。”

“但帝君近日镇压十八层地狱无暇分身，便只能来找我了。”白九托手，白了秦贺一眼，青色的法力将半空中的戾气接引到白九手中。

秦贺挑眉，笑了笑，没有否认。

白九盯着被紫色法力与金色灵力层层缠绕禁锢的戾气，过了半响，对秦贺与雪见鹿说道：“将你们的法力收回，我再看看。”

“好。”秦贺与雪见鹿异口同声应道。

雪见鹿拂手，宽大的袖袍翻飞，紧接着，秦贺打了个响指。金丝与紫线相互交织缠绕，默契地向四周退散。与此同时，白九抛出一颗青珠，伴随着一声清啼，蠢蠢欲动想向周围逃散的戾气被一道青色虚影牢牢按住。

马子良在一旁看着，俨然是一尊威严的孔雀虚影。这还是马子良第一次知道白九日日拿在手上把玩的珠子，原来竟是这样一件法器。

白九起身，走到孔雀虚影旁边，凝神盯着那团戾气。

片刻後，白九看向秦贺，“你想让我发现的是什麽？”

秦贺对上白九的视线，“你发现了什麽？”

白九召回法器。孔雀虚影在一袭青风中变为一颗墨绿色的玉珠，落回白九手中。白九将被青色光晕包裹的戾气抛给秦贺。

“这戾气与冥府见到的不同，对吗？”秦贺接住那团戾气，淡淡地说。

“嗯。你从哪得来的？”

“之前与你说过的，天界的那处秘境。”

沉默不语片刻，白九接道：“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马子良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掀起极大的震惊：那岂不是意味着秦贺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秘境之中的戾气，真的不来自凡人，而是来自天界的灵修？

“但这麽多戾气，得死了多少人啊。我在学院的时候，没听说过何时有这麽大的伤亡。”马子良怔怔地开口。

白九与秦贺对视一眼，分析道：“首先，我现在也只能断定你们今日带给我的这部分戾气来自于灵修，不能肯定你们所说的那处秘境中所有的戾气都与这团戾气一样。”

“其次。”白九顿了顿，“很多时候，人是会被自己的情感所蒙蔽的。当你觉得天京与玄都学院是一片祥和的时候，你就很难发现潜藏在地下的暗流。当然，也可能是事情被有心人掩盖了起来。毕竟上次血丸与夜鸦的事情，如果不是万宝楼的行事实在太过招摇，恐怕冥府还没那麽快察觉到异常。”

“想要知道更多，恐怕只能我们自己进秘境一趟了。”秦贺将那团戾气收起来，“不过，还是得先去问问陈九思。”

“你对你这位昔日师长，评价如何？”秦贺看向马子良。

突然被提问，马子良愣了愣，紧接着便在脑中回忆起来。

“九思师长实力很强，之前在勾陈上宫的捕妖队任副手，不过後来似乎是因为受了伤，于是便从捕妖队离开，回学院任教了。九思师长平日也就与药泉师长关系比较密切，与学院其他师长看着就是普通的同僚情谊。对待学生十分认真负责，但也不会像吴副院长那样严厉。”

“我在帮陈九思治疗的时候，倒是没发觉他身上有什麽旧伤沉疴。”雪见鹿若有所思，“在捕妖队的话，受伤应该是家常便饭吧，怎麽会因为一次受伤就离开，除非是留下了什麽难以痊愈的遗症。”

“又或者是，权力的交替中，总有人要卸任让步。”秦贺淡淡地补充道，“不过关于戾气这个消息，可以让陈九思与药泉知道。”

“嗯？”雪见鹿疑惑地看着秦贺。

秦贺解释道：“我虽还是不喜天界，但也得按情况论事。秘境是玄都学院与天界的地方，我们很难轻易进入，与他们算是互换消息吧，或许能让陈九思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至于天界内部有鬼这个消息，让陈九思和药泉知晓，也能让他们自己留个心眼。往後，或许会需要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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