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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生性多疑的判官大人（第1页）

第六十二章生性多疑的判官大人

却说司戈被询问到魔尊的身世，他立刻在记忆中搜索起关于这位魔尊的所有信息。作为冥界首席判官，他不仅需熟稔冥律，对三界重要人物的情报也需了然于心。

在陛下尚未荡清冥界其他割据势力时，容姜的目光大部分都放在整合内部丶厘清秩序上。但她雄才大略，目光从未局限于一方天地，对于人间丶妖界乃至最为混乱神秘的魔界的消息，一直都设有专人收集整理，从未放弃过关注。这些情报经过筛选，最终都会汇总到司戈这里，由他梳理後择要呈报。

作为容姜倚重的心腹，司戈自然不会错过这些关乎冥界外部安危的消息。他稍作回忆，便清晰禀报：“魔尊九雅，据确凿情报显示，乃是前任魔尊之女。关于其生母，魔界流传的说法不一，有传闻说其生母身份卑下，甚至可能并非纯血魔族，故此九雅公主早年在前任魔尊宫中并不受重视，其能力也深藏不露，在外界看来可谓平平无奇。”

他语速平稳，条理分明：“前任魔尊于一百二十年前意外身陨後，魔界大乱，其衆多子女丶麾下大将及各方势力为争夺至尊之位，爆发了惨烈内斗，死伤无数。魔界底蕴深厚的九大长老议会为平息战火丶暂时制衡各方，共同推举了易于控制的十一女九雅继任魔尊之位。彼时，外界皆视其为傀儡。”

“然而，”司戈话锋一转，“这位九雅魔尊显然并非甘于人下之辈。她隐忍多年，暗中筹谋，一步步培植自己的势力，最终成功联合了以擎程丶邢垣为首的数位实权长老，以及晁卿等一批掌握军权的护法魔将，精心布局，以雷霆手段发动清算，诛杀了以专横跋扈的尤赤大长老为首的反对势力。经此一役，魔尊九雅才真正肃清内部，独掌大权，绝非昔日傀儡可比。”

最後，司戈总结道：“综合各方情报，这位魔尊陛下心思缜密丶深谋远虑丶且极其沉稳隐忍，是位极为了不起的人物。”这是冥界安插在魔界的探子多方验证後得出的共识。

最初，容姜对这位魔界新主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她对九雅的看法与司戈的汇报相差无几。然而今日亲眼所见，却让她觉得那位魔尊与传闻中的形象，似乎存在着某种有趣的偏差。

心思缜密丶深谋远虑这些特质，短短接触中虽未能尽窥，但或可认同。唯独那个“沉稳异常”的评价……容姜脑海中浮现出九雅那带着几分跳脱丶几分好奇，甚至直言要给她“当牛做马”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道：“这位魔尊，与传闻中所描绘的，倒是有些不一样呢。”

“陛下今日莫非遇见了魔尊本尊？”司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消息。魔尊悄然潜入人间，还与陛下碰面了？

容姜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优雅地弹指，悄然撤去了笼罩房间的隔音与防护结界，只保留了隐藏她和司戈气息的小型法阵。“怀安，觉不觉得，此刻这里有什麽不同？”她引导着司戈去感知。

司戈来时，周身被容姜的结界所护，内外隔绝，无法感知外界。此刻结界一撤，他身为冥界判官的敏锐感知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极淡却被巧妙掩饰过的魔气痕迹。九雅一行来到人间，自是做足了隐藏功夫，等闲人间修士乃至仙门高手都难以看穿。但司戈修为高深，且对异种气息尤为敏感，这经由秘法仔细遮掩过的淡淡魔气，终究还是被他察觉了。

“有魔气！而且极其精纯，非寻常魔物所能有！”司戈面色一凝，瞬间紧张起来，“陛下，可是魔界高层秘密潜入人间？他们意欲何为？是否魔界要对人间有所图谋？”他的思维立刻向着最坏的方向发散而去，担心这是大规模行动的前兆。

判官大人立刻开始深思，魔族顶尖人物无故降临人界，所图必然不小。是否意味着魔界即将对人间用兵？或是要执行某种隐秘计划？不得不说，什麽样的君主带出什麽样的臣属，这两位的脑回路在警惕性方面可谓高度一致。

司戈生前亦是凡人，对人间存有一份天然的感情，自然不希望人间烽烟再起。况且，若人间爆发大规模战乱，死伤必衆，亡魂数量将急剧增加，这无疑会极大地加重冥界的工作负担，扰乱阴阳秩序。无论从个人情感还是职务责任出发，司戈都不希望人间出什麽大乱子。

“其具体目的，孤暂且不知。”容姜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只是孤今日机缘巧合，见到了那位魔尊陛下，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司戈面露困惑，“莫非魔尊的真实性情与探子回报的差别甚大？难道……是我们安插在魔界的探子已被察觉，甚至被策反，传回了虚假情报？”这是他作为情报负责人的第一反应，若核心情报出错，後果不堪设想。

“也不尽然。”容姜摆摆手，宽慰道，“有道（冥界负责魔界情报的部门）他们在魔界经营时日尚短，安插的眼线也难以接触到最核心的圈子，更非魔尊近身侍从。探听来的消息，多半是观其行丶听其言，但对于一个人最深层的本性，外人又如何能完全洞悉？画虎画皮难画骨，有些疏漏偏差，也是在所难免的。”

“陛下所言极是，是臣过于焦虑了。”司戈点头称是，心下稍安。

容姜这才步入正题，“今日，那位魔尊言道，她此次前来人间，是为寻亲。”

“寻亲？”司戈双眉微锁，瞬间明白了容姜之前让他紧急查询临淄与魔界有关联的李氏或容氏女子的用意所在。原来根由在此。

容姜颔首，“正是。而根据阴阳卷记载，临淄确曾有这样一位李氏女子流入魔界并留下血脉。想来她所言，并非虚假托词。魔死後化为‘怪’，亦归冥界管辖。但其生前经历，尤其是魔界高位者，其命运轨迹受魔界本源庇护，并不会实时显现在阴阳生死卷之上，唯有其真正陨落之後，生平记录才会补全。”

因此，在查到那三位可能相关的李氏女後，容姜便立刻调动权限，深入查看了她们生平的所有细微经历，以及她们死後可能産生的关联影响。最终确认，只有那位城西李家的李三娘，才是真正落入魔界并与之産生深刻关联的。卷宗隐晦显示，她与一位魔将结缘，并生下一女，但因体质无法适应魔界环境，早早香消玉殒。而她所生的那个女儿，後来似乎凭借某种机缘进入了前任魔尊的後宫，成为一名地位不高的妃嫔，并也生下一个女儿。

关于这个外孙女的名字和具体经历，在当前的阴阳卷上则是一片模糊，受到魔尊命格的庇护而未显现。但这样的脉络，已经与九雅所说的寻找外祖母家的说辞对上了。

“看来，倒是那位城西李三娘最有可能了。”司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卷宗记录，如此看来，那魔尊九雅生母身份卑微的传闻，根源很可能就在于其人魔混血的身份。魔族向来高傲，视人族为孱弱种族，人族与魔族结合的血脉，在他们看来更为低劣，或许在某些激进的魔族眼中，这甚至玷污了纯正的魔族血统。

“正是。”容姜轻声道，目光似乎透过窗户，望向了临淄城的某个方向，“审言巷，李氏。”

审言巷李氏，临淄百年望族，祖籍即墨，在昔年的齐国地位尊崇，诗礼传家，名臣辈出。那一家族中，曾出过一个人，是她的一位故人——李慎之丞相的女儿，齐国的太子妃，她敬爱的嫂嫂。

原来，绕了这麽一大圈，这位统御魔界的至尊，竟然还可以称得上是嫂嫂的族人先辈麽？

在这一刻，容姜才恍然明白，为何初次见面时，自己会对九雅産生那一丝没来由的恍惚与熟悉感，甚至破例告诉了她自己几乎不再使用的小字。那并非全然无缘无故，或许正是因为九雅身上流淌着与那位故人同源的血脉，以及那眉眼间依稀可辨的几分相似。

那略有相似的风韵，以及几乎不可能作假的阴阳生死卷的记载，都说明九雅此次前来寻亲，并未说谎。

可为何，九雅之前会对她说是“不知是容氏丶还是李氏”呢？容丶李两字的读音截然不同，即便口音有异，也不至于混淆到如此地步。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隐情？

司戈略作思索，他对人间世家大族也颇有了解，“审言巷李氏？如果臣没记错，那似乎是前齐国太子妃的家族？”

他并非齐国人，生前所在之国与齐国毗邻，因此少时便听过“齐国文李武容”的美誉。而齐国最後一位丞相李慎之，正是出身审言巷李家，才华横溢，贤名远播，是力挽狂澜却最终无力回天的悲情人物。其女更是嫁与太子姜泽，成为太子妃，风仪令人敬慕。

只可惜齐灭亡之後，据闻这位极有才干的丞相大人随同帝後一道殉国。太子妃亦坚守气节，随皇室共赴国难。齐国力虽弱，齐人风骨却极硬。太子战死沙场丶公主坚守孤城直至最後一刻，帝後自焚殉国，大批臣子亦未曾茍且偷生。司戈虽非齐人，但前朝所灭诸国中，他最佩服齐人的气节与刚烈。

至于他自己的母国……司戈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不提也罢。

容姜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只轻声道：“是的。”

“若按李氏族谱辈分来算，”司戈迅速理清了时间线，李三娘是两百年前的人，而李慎之及其女是百年前的人物，“这位魔尊阁下，倒可以说是李相及其女太子妃祖父辈甚至曾祖辈的人物了。”九雅看起来再怎麽年轻貌美，也无法否认其真实的年龄已有数百岁，在人间早就是老祖宗级别了。

“这个麽？”容姜此刻若在喝茶，怕是真要强忍着才不会失态。想象一下那位端雅持重丶她视若姐姐般的嫂嫂若要称呼九雅为“姑奶奶”的画面，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咳咳，”她以手掩唇，轻咳两声，“她是魔，寿命悠长，容貌常驻，自然不能按人间的辈分俗礼来排算。”

真这麽论资排辈，她那位嫂嫂少不得要对九雅行大礼，自称晚辈了。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奇异。

司戈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连忙附和道：“陛下说的是，是臣思虑不周了。确实不能如此计算。”他追随陛下最早，知道陛下的身份，若魔尊是那位齐国太子妃的长辈，按辈分算，就连陛下都要成为晚辈。

“陛下，”司戈回到正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臣认为，魔尊此番来寻亲，只怕难以如愿。李氏族人在齐亡之後，为避祸端，便大都隐姓埋名，四散离开临淄了。一百多年过去，沧海桑田，只怕早已寻不到根了。她来临淄，多半是要徒劳无功的。”

容姜闻言，却是轻轻一笑，“这个问题，怀安倒不必过于劳心。魔尊之母，据卷宗显示，自幼便在魔界长大，于人族亲情并无概念，想来也并无多深的执念。魔尊陛下此次前来，或许更多是出于一份好奇，或是为了却一桩心事。即便在临淄找不到任何线索，对她而言，应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更不至于因此引发什麽事端。”

司戈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对于一位历经磨难丶执掌魔界的至尊而言，人间一支早已零落飘散的母族血脉，或许更像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印记，而非不可或缺的牵绊。他的担忧，或许确实是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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