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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星期天的下午，商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冷昊被何倩倩在身後缓缓地推着，轮椅的扶手已经被何倩倩的掌心握热。

“冷昊，你看那对情侣杯，多像我们。”何倩倩指着家居店的橱窗，声音里带着幸福。

她总能在最平常的事物里发现属于他们的诗意，尽管她的脸被烧伤的痕迹永远改变了容貌，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如星。

冷昊推动轮椅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掠过橱窗里那对印着飞鸟图案的杯子，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何倩倩总是这样，用她比常人更加热烈的爱意试图填平他内心的沟壑，可越是如此，他越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

“是啊，很配。”他勉强笑了笑，转动轮椅向前去，商场光滑的地面让轮椅轻松滑行。

离开何倩倩已经有两三米的距离，何倩倩才发现，急忙追上去，责怪着：“怎麽不等等我啊？”然後重新握住了轮椅把手，稳稳地推……

去商场是何倩倩的主意，她说冷昊整天闷在办公室里画设计稿丶处理文件，时间长了就会发霉，需要出去“见见光”。

商业街的石板路有些不平，轮椅碾过石板缝隙发出轻微的颠簸，何倩倩的手始终稳稳地扶着轮椅，每隔几步就会侧过头问：“颠不颠？要不要慢一点？”

“不用，你自己看着路。”冷昊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但指尖还是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看见路过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频频回头，目光在他的轮椅和何倩倩脸上来回扫视，那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惋惜。他知道，在旁人眼里，他们这对组合实在太过“扎眼”，一个下肢瘫痪的男人，一个面部毁容的女人，仿佛是命运特意凑到一起的悲剧样本。

“我们可以去看场电影，然後去你最喜欢的那家粤菜馆吃虾饺。不过我要先去买冰淇淋……”何倩倩一边帮冷昊整理衣领，一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冷昊，尝尝这个。”何倩倩从冰淇淋店跑来，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杯，上面盛着粉色的冰淇淋球。她面庞的烧伤痕迹在商场灯光下更加明显，但她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全心全意只想着与他分享这份甜蜜。

冷昊张开嘴，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甜得发苦。

“好吃吗？”何倩倩期待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依然美丽，这是她脸上少数未被火焰改变的特征之一。

“嗯。”他点头，却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经过儿童游乐区时，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着跑过，差点撞上冷昊的轮椅。何倩倩猛地转动轮椅闪避，动作慌乱。孩子们的母亲跑来道歉，眼神里满是怜悯，那种对残疾人的特殊对待让冷昊有些不适。

“没关系。”何倩倩代他回答，手轻轻放在冷昊肩上。他感到那触碰带来的温暖，却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我们去三楼的影城看电影吧。”何倩倩推着轮椅走向无障碍电梯，刚好遇到一对情侣从电梯里出来。那女孩穿着精致的紫色连衣裙，脸上化着淡妆，看见何倩倩的面容和冷昊的轮椅时，下意识地往男孩身後躲了躲。冷昊的心猛地一沉，伸手按住轮椅的轮子：“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怎麽了？是不是刚才风吹着了？”何倩倩立刻蹲下来，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却被冷昊偏头躲开。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冷昊，你……”

“我说回家！”冷昊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周围有人转头看过来。

他立刻後悔了，尤其是看到何倩倩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丶随即变成痛楚——那不是因为他的不耐烦，而是为他感到心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冷昊盯着自己垂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想起康复期间哥哥冷晟骂他“懦夫”的场景。现在，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懦夫，连一场简单的约会都弄成这样。

“倩倩，你推我去那边走廊看看。”最终，冷昊打破沉默，声音低沉。

何倩倩默默推着轮椅穿过人群。走廊尽头相对安静，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是城市的夜景。冷昊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开口：“倩倩，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忽然心里很难受，我承认我现在还做不到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就比如刚才那个女孩看到我们俩的反应……”

何倩倩愣了一下：“这就是你想回家的原因？”

冷昊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忽然觉得……或许你应该再考虑一下阿姨跟你说的话……”

何倩倩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冷昊，你以为我只是出于同情才和你在一起吗？不，那是因为在你眼中，我从来不只是‘那个被烧伤的女孩’。你看我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记得你为我画的那些画吗？”何倩倩问，“你画中的我，总是笑着的，眼神明亮。冷昊，你能看到我的内在美，为什麽就看不到你自己的呢？”

“爱情不是谁欠谁的，”何倩倩轻轻捧起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在一起创造完美。你的腿不能走路，但你的手能画出最美的画；我的脸不再完美，但我的心能感受到最真的爱。我们在一起，不就是完整的吗？”

冷昊望着何倩倩那双明亮依旧的眼睛，内心的冰在这一刻被何倩倩传过来的柔柔的暖轻易地溶解。

冷昊伸手抚摸何倩倩脸上的伤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对不起。”他低声说，这次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出于理解。

何倩倩微笑着摇头：“永远不要为爱我而道歉。”

那场电影他们已经错过，但冷昊觉得这不再重要。再次路过家居店时，冷昊突然说：“倩倩，你在这等我一下。”

他自己推动着轮椅的轮子进入店内，几分钟後，膝盖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送给你的。”冷昊微笑着说。

何倩倩打开盒子，里面正是那对飞鸟情侣杯。两只杯子并排而立，上面的飞鸟图案拼成一颗完整的心。

何倩倩眼中闪着泪光，那眼神里充满了真实和坚定。

冷昊深深知道，前方的路依然不会平坦，但是有何倩倩在身边，他不再是那个被困在轮椅上的“懦夫”，而是能够拥抱爱与生活的完整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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