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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迟来的脚步（第1页）

河间府的官道在肃宁县境内变得愈崎岖泥泞。连日大雨将黄土路面泡得稀烂，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带起沉重的噗嗤声，溅起的泥点沾满了顾瑾和沈澈早已湿透的裤腿和鞋面。天色阴沉得如同浸了水的灰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越接近方家集，空气中的萧瑟感便越浓。村口的界碑歪斜着，刻字模糊不清，仿佛已被遗忘了许久。村中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从低矮的土墙后传来，旋即又归于死寂。几缕稀薄的炊烟懒洋洋地飘向灰蒙的天空，更添几分荒凉。

按照打听来的地址，两人牵着疲惫不堪的驽马，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村东头。一片稀疏枯黄的竹林后，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顾瑾和沈澈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与他们想象中那位告老太医可能居住的清幽小院截然不同。眼前的院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破败和死气。

院墙的灰泥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土坯。门扉是两扇歪斜的木门，其中一扇甚至有些脱榫，虚掩着一条黑黢黢的缝隙。门楣上、墙角处，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残破的蜘蛛网，在潮湿的微风中无力地飘荡。门前石阶被疯长的野草几乎完全吞没，那些荒草足有半人高，枯黄倒伏，纠缠在一起，散出潮湿腐朽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腐草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酸败气味的怪异味道。

这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分明是荒废已久！

沈澈眉头紧锁，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惊疑和失望，他压低声音：“姐……这……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顾瑾没有立刻回答。她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过院门——那门锁早已不见踪影，门板上似乎还有几道模糊的、像是被什么硬物撞击过的痕迹。她松开马缰，示意沈澈保持警惕，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拨开纠缠的荒草，一步步靠近那虚掩的门扉。

越靠近，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

她停在门前，没有立刻推开，而是侧耳倾听。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荒草出的簌簌声响，以及某种细小昆虫在草根处爬动的窸窣声。

“方老先生？方济同老先生在家吗？”顾瑾提高声音，试探着朝门内喊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起了一丝回音，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沈澈也跟了上来，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匕上，眼神警惕地四下张望。“好像……没人？”

顾瑾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股怪异的味道更浓了。她与沈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疑虑。沈澈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用刀鞘轻轻顶开了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轴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垂死者的呻吟，彻底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院内的景象，更是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头皮麻！

院中哪里还有半分庭院的模样，完全是一片荒芜的野地！杂草丛生，甚至比门外还要茂密疯癫，几乎淹没了原本可能存在的路径和石阶。一些废弃的瓦罐、破旧的竹篓被随意丢弃在草丛中，半掩半露。几棵原本可能是药材的植物早已枯死，枝干扭曲黑，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院内明显有被人肆意翻动、破坏的痕迹！几处地方的泥土被掘开，形成一个个丑陋的土坑；一个石臼被掀翻在地，裂成两半；晾晒药材的架子倒塌在地，木条断裂散落……这绝非简单的荒废，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时留下的疯狂与狼藉！

“这……”沈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里遭过贼？还是……”

顾瑾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愕然和深重的失望攫住了她。她快步走进院子，无视那些刮擦衣角的荒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处异常的痕迹。

“我们来晚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不甘和愤怒，“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这里。他们在找东西……很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目标。”

沈澈跟在她身后，看着满目狼藉，拳头死死攥紧，指节白：“是父亲？还是王芸熙她们？！”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抢先一步的挫败感和恨意。

顾瑾没有回答，她快步走向正屋。屋门同样虚掩着，她用力推开。

屋内的景象比院子里更加触目惊心！

桌椅东倒西歪，抽屉柜门全部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扔得满地都是。破碎的瓷片、散落的纸张、扯烂的衣物……混杂在一起。墙壁上甚至有几处明显的凿痕，仿佛有人怀疑这里藏着暗格。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药味和……另一种令人不安的、铁锈般的腥气？

瓶瓶罐罐倒了一地，各种干枯或腐烂的药材与泥土灰尘混合在一起，颜色诡异。这里简直像是被一场疯狂的飓风洗礼过，每一寸地方都透着被暴力搜寻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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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沈澈忍不住低骂一声，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一个空药篓。最后的希望仿佛在这一片狼藉中化为了泡影。方济同人呢？是被抓走了？还是……灭口了？那证据呢？也被毁掉或者被拿走了吗？

顾瑾站在屋子中央，胸口剧烈起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梳子般细细梳理着这片混乱。她蹲下身，捡起半张被撕破的纸页，上面是模糊的药方笔记，但关键部分早已缺失。她又看向墙角的药柜，每一个小抽屉都被抽出来倒空……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绝望的搜寻中——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突然从院墙外的竹林方向隐约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顾瑾和沈澈耳边！

两人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猛地抬起头，警惕的目光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不是动物穿行的声音！更像是……极其小心、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有人来了！

正在靠近这个院子！

顾瑾和沈澈的脸色同时骤变！他们互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和警觉！

是方家集的村民？不可能，这村子死气沉沉，村民不会这样鬼鬼祟祟。

是官府的人？更不像。

那么……只剩下一种最可怕的可能！

是那些先他们一步来这里翻找的人……去而复返？！还是……父亲派来截杀他们的人？！

念头飞转间，那“沙沙”声已越来越近，明显是朝着这座孤院而来！甚至能隐约听到极低沉的、被压抑的呼吸声！

“走！”顾瑾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一把拉住还有些愣的沈澈，目光迅扫向屋内可供藏身或后退之处。

但这满地狼藉的屋子，哪里还有安全的藏身之所？！

而院门外，那危险的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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