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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赏菊宴启（第1页）

三日后，清晨。尚书府门前车马备齐，准备入宫。

沈婉仪果然盛装打扮。一袭流光溢彩的云锦宫装，裙摆上用金线银丝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图案，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头戴一套赤金点翠镶红宝的头面，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与自信，如同一位真正的公主，耀眼夺目。王芸熙围着她左右打量，眼中满是骄傲与满意，不停地叮嘱着宫中的规矩。

而一旁的顾瑾，则穿着半旧不新的水绿色襦裙，料子普通，样式简单，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并几朵小小的绒花，脸上未施粉黛，虽清丽，但在沈婉仪的光芒下，显得如同一个误入华丽舞台的小丫鬟，毫不起眼。

小莲看着自家小姐这身打扮，急得直跺脚，低声道：“小姐！您怎么穿这身就去了？库房里明明还有几件像样的衣裳，虽不及大小姐的华贵，但也不至于如此朴素啊！这……这让别人怎么看您？”

顾瑾对着铜镜，最后理了理鬓角，语气平静无波：“傻丫头，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未必是好事。枪打出头鸟，懂吗？”她需要的是低调观察，而非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她知道今天会生什么。

老夫人被簇拥着出来送行，看到沈婉仪的打扮，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但目光扫过顾瑾时，眉头不由得蹙紧，显然觉得太过寒酸，有失尚书府体面。不过当她再看向光彩照人的沈婉仪时，那点不满便消散了——也罢，有个这样的在一旁衬着，更能显出婉仪的好。她拉着沈婉仪的手，左叮咛右嘱咐：“宫中不比家里，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切记要端庄得体，莫要失了分寸……”全然将一旁的顾瑾当成了空气。

顾瑾乐得清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终于，姐妹二人登上了马车。车轮滚动，驶向那朱墙黄瓦、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华的皇城。

到达宫门时，已是车马盈门，各府贵女们在家人的陪同下，陆续下车，由内侍引着入宫。环佩叮当，衣香鬓影，一派繁华景象。

顾瑾刚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正准备低头跟着引路宫女前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绝不想在此刻看见的身影——

睿亲王萧策。

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正与几位同样气度不凡的宗室子弟站在宫门一侧似在交谈。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冷冽气场，让他即使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顾瑾心中暗道一声“晦气”，立刻垂下眼睫，加快脚步，只想装作没看见，赶紧混入人群。

然而，事与愿违。

萧策仿佛头顶长了眼睛一般，竟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所过之处，周围的贵女和官员家眷们纷纷避让行礼，目光或敬畏或爱慕地追随着他。

顾瑾脚步一僵，不得不停住。身旁的沈婉仪也看到了萧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诧异，随即立刻整理仪容，露出最得体的笑容，准备行礼。她心中却惊疑不定：睿亲王为何朝她们走来？难道……是因为自己近日名声更盛，引起了王爷的注意？

在沈婉仪期待的目光中，萧策却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直接停在了低着头的顾瑾面前。

“沈……公子？”萧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明显的戏谑，故意用了河间府时的称呼。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今日这身打扮，倒是……别致。”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

顾瑾头皮麻，能感受到四周瞬间聚焦过来的无数道目光，其中一道尤其炽烈——来自她身旁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嫡姐。

她不得不抬头，屈膝行礼，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惶恐：“臣女沈婉清，参见睿王殿下。”刻意忽略了他那声“沈公子”和后面的调侃。

萧策看着她这副谨小慎微、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竟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慵懒又带着坏心眼的期待：“今日这园子里，想必会很热闹。希望……沈‘公子’，玩得开心。”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莫名的颤栗。那声“公子”和“玩得开心”说得暧昧不清，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一般。

顾瑾心中疯狂翻白眼，脸上却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憋的，看起来像是羞窘到了极点，声如细丝地回道：“多……多谢殿下关怀。殿下……也玩得开心。”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什么蠢话！

萧策似乎被她这反应取悦了，低笑一声，终于直起身，没再为难她，目光淡淡扫过一旁脸色变幻莫测的沈婉仪，微微颔，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周围的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

沈婉仪看向顾瑾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勉强维持着笑容：“二妹妹何时认识的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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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立刻低下头，摆出一副惊慌失措、不知所措的样子：“没……没有……只是在宫门口偶然遇到，殿下……殿下怕是认错人了……”语气慌乱，毫无说服力。

沈婉仪自然不信，但眼下也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得压下满腹疑窦，维持着端庄仪态，随着引路宫女向内走去，只是心中对顾瑾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赏菊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附近。此时已是姹紫嫣红开遍，各色名品菊花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菊香。亭台楼阁间，早已聚集了不少锦衣华服的妙龄少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言笑晏晏，暗地里却都在相互打量着对方的衣着饰，比较着家世才名。

当沈婉仪如同一道璀璨流光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呀！是沈家大小姐！”“她这身云锦料子真是难得，瞧那绣工！”“她头上那套红宝头面，怕是价值连城吧？”“才女就是才女，这通身的气派，果然不同凡响。”赞叹声、羡慕声、以及一些细微的嫉妒议论声纷纷响起。

沈婉仪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感觉，脸上的笑容愈温婉得体。她立刻走向几个相熟的贵女圈。

“婉仪姐姐！你可来了！”吏部尚书嫡女周静姝笑着迎上来，她气质沉稳，笑容得体，“我们方才还在说，今日这赏菊宴，若缺了姐姐你的咏菊诗，可要失色不少呢。”周静姝之父是太子阵营的人，因此她与沈婉仪交好，多有吹捧。

“静姝妹妹过奖了。”沈婉仪谦虚道，目光又看向另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娇俏活泼的少女，“玉敏妹妹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娇嫩可人。”这是鸿胪寺卿的嫡女邓玉敏，也是沈婉仪的跟班之一。

“婉仪姐姐就会打趣我，在你面前，我不过是陪衬的绿叶罢了。”邓玉敏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时，她们注意到了默默跟在沈婉仪身后、尽量降低存在感的顾瑾。

邓玉敏好奇地打量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好奇：“婉仪姐姐，这位是……？”

沈婉仪仿佛才想起顾瑾的存在，亲热地拉过顾瑾的手，向众人介绍道：“哦，瞧我，光顾着和姐妹们说话了。这是我二妹妹，婉清。”她语气温柔，仿佛真是个关爱妹妹的好姐姐，但接下来的话却意味深长，“我二妹妹性子腼腆，平日不怎么出门，今日带她来见见世面。她年纪小，若有哪里做得不妥当，还望各位姐妹多多包涵，莫要见笑。”

这话听起来是维护，实则句句都在暗示顾瑾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需要被包容。

果然，周围几位贵女看向顾瑾的目光立刻带上了几分审视、轻蔑和了然。原来这就是沈家那个传闻中懦弱无能原配嫡女。

“原来是沈二小姐。”“沈大小姐真是心善，还特意带妹妹出来。”“是啊，有这样一个姐姐，真是二小姐的福气。”“只是这打扮……未免也太素净了些，站在大小姐身边，倒是……挺显眼的。”最后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明着捧沈婉仪，暗地里却都在踩低顾瑾。

顾瑾始终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被这场面吓到、不知所措的懦弱模样，完美符合了沈婉仪为她塑造的形象。

就在这片虚伪的恭维和暗讽声中，一个清脆却带着明显不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真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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