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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笳018
夏油杰盘腿坐在佛陀像下,就着火光,翻动藤守真的经文。
浅野寺的僧侣,属于日本佛教里修验道的一系,专修祈祷符咒,信奉苦修以求取法力[1]。他们会把香客们的祝福祷词抄录下来,诵经祈福求得神明垂目愿力降身,最后将祈祷完毕的经文放进御守。
藤守真的经文共有三份,一份祭奠怀念死去的父母,愿他们在亡者的世界里一切安好;一份虔诚地为前妻祈福,希望她的生命完满,一切顺遂。
障子门被拉开了。“藤守真的祈福经文终于找到了?”泽川暮跨步走了进来,盘腿坐在夏油杰旁边。
“终于……”夏油杰轻声重复着这个字眼,没有答话。
泽川暮的裙摆掀起微小气流,雪白的页脚安静地翻起又滚落。
属于藤守真的那一页摊开,上面写:
“愿神明慈悲,离一切苦恼,除一切业障,解一切生死之厄,无复烦恼,心得自在。[2]”
“以此功德,眷余平安康泰,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藤守敬上。”
庇护对象那里写着小小一行:泽川暮。
泽川暮只是垂着眼皮看了一眼,没有反应,好像那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夏油杰还维持着规矩的坐姿,把地上那些虔心祝祷的经文收拾好了,转头去看泽川暮。
幽微灯火攀上格子窗,将房间切割出纵横的条形光纹。她还是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身体被映耀出明暗几线,瞳孔在灯火里颜色接近透明。
“你和死者关系很亲近吗?”
夏油杰拾起藤守真那页经文,垒在了最上面。
泽川暮回神:“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这样啊。他为了给你求一枚御守,专门来浅野寺祈福。”
“谁知道呢?”泽川暮漫不经心地说,“很多人都感谢我,可能他也是其中一个吧。”
夏油杰声音温和,不疾不徐:“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很差。”
“嗯?”泽川暮抬眼看他。
“如果你想早点完成任务的话,应该让我们去东京。”夏油杰的手指点在那一沓经文上,“你并非对咒术师和咒杀一无所知,你将我和悟带来这里,让我们在这里寻找经文,足足四天——足够咒杀遗留的残秽消散。”
“我和悟不清楚你把我们调来浅野寺的真正原因,但如果只是为了看藤守先生的祈福经文的话……”夏油杰的尾音落下:“这对无法下葬的死者来说,不是很残忍么?”
他直视着那双色彩浅淡的眼睛,“你在亵渎死者。”
‘你在践踏我心中的正义。’
这句话夏油杰没有说出口。
泽川暮突然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笑音,她的嘴角弯起一个精巧的弧度,眼尾如一泊鱼尾巴,嘲笑起他人来,容光熠熠到令人可恨的地步。
“我还在想,你们需要多久才能反应过来呢。”泽川暮眨眨眼睛,“怎么,主持的提示不太直白,他是不是点到为止,不敢多说?”
夏油杰侧过脸看她,烛火在他漆黑的眼珠里明灭,火光照耀着他半张侧脸,显得他比佛陀更有神性。
生气了。
对一个信奉正论的少年人来说,面对一个对神明、死者和正义毫无敬畏,甚至肆意践踏的人,确实会很生气。
不。
泽川暮微微倾身,凑近了夏油杰。夏油杰垂着眼睛,眼里藏着冷冷的光。
他像是一副工笔画,黑白色彩浓烈。泽川暮从这幅冷肃的半身像里,咂摸出了另一层意思。
——如果我做得太过,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了我的。
她觉得新奇,正睁大眼睛打量着,没想到夏油杰一起身,黑沉沉的影子压下来,泽川暮忍不住往后蹭了一点。
“如果我告诉你,是主持提醒我经文的问题,你会怎么做?”夏油杰温和地问。
这话看似是询问,实则是威胁。
于是泽川暮当机立断投降:“我什么都不敢做!”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剔透明亮,一蓬光尘照耀半面脸庞,衬得她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把我和悟困在浅野寺,等咒力残秽消散,无法追踪杀死藤守先生的真凶,如果这是你的目的的话……”夏油杰冷硬地说:“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想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又怪罪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要是自己早点领会到主持的意思就好了,自己和悟也不至于被牵着鼻子走。
那些记忆里的片段串成一线,在他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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