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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守夜（第1页）

第19章守夜

第十九章守夜

王振离去的脚步声，如同沉重的枷锁被暂时卸下，却留下了一片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寝殿内，烛火摇曳，将沈寒霜与江浸月苍白而疲惫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丶药味以及那始终挥之不去的丶带着异样甜腻的毒香，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两人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直到确认那令人胆寒的压迫感真的远去，才不约而同地松懈下来。沈寒霜扶着床柱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此刻微微颤抖着。江浸月瘫坐在地，冰凉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口喘息着，额头上磕碰处的红肿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急智与冒险。

“你……”沈寒霜的声音干涩沙哑，她转过头，看向江浸月，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惊悸，有一丝後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丶深沉的触动，“方才……多谢。”

江浸月摇了摇头，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起身来。她没有看沈寒霜，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凤榻之上的太妃。“职责所在。”她声音低沉，带着医者的本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妃的情况才是关键。”

她快步走到榻前，再次伸手搭上太妃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微弱，但仔细分辨，那原本沉细欲绝丶几乎摸不到的脉象，此刻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如同游丝般的搏动感！虽然依旧凶险，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机的死寂！而且，太妃唇边那缕暗黑色的浊血溢出後，她的呼吸虽然依旧浅促，却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断时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停止。

龙血竭的药力，正在与那深入骨髓的紫魇萝之毒进行着激烈的交锋！方才那看似凶险的排毒反应，正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的证明！

“脉象……似乎稳住了些许。”江浸月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龙血竭……起效了。”

沈寒霜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猛地凑近，紧紧盯着祖母的面容，似乎想从那灰败的底色中寻找出一丝生机。“真的？祖母她……有救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只是暂时稳住了最凶险的关头。”江浸月不敢有丝毫乐观，语气凝重，“毒性深入，非一日之功。解药需要持续服用，过程可能还会有反复，甚至更剧烈的排毒反应。而且，王振方才并未完全相信，他必定还会盯着这里。”她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我们必须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直到太妃情况真正稳定下来。”

沈寒霜用力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坚毅之色。“我明白。”她转向守在门口丶同样心有馀悸的两名嬷嬷，沉声吩咐，“守住殿门，未经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御医！若有人强行闯入，立刻示警！”

“是，郡主！”两名嬷嬷深知事关重大，毫不迟疑地应下，如同两尊石像般守在了珠帘之外。

危机暂缓，但守夜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可能是决定生死的关口。

江浸月不敢怠慢，她仔细检查了太妃的情况，确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後，便开始着手准备後续的治疗。她需要观察太妃对药力的反应，以便及时调整後续的用药剂量和间隔。同时，她也必须提防王振去而复返，或者使出其他阴损手段。

沈寒霜则坐在榻前的绣墩上，紧紧握着祖母冰凉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老人脸上，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不肯弯折的青竹，但微微颤抖的肩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与脆弱。权势丶地位，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唯一亲人的孙女。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夜色渐深，宫灯次第熄灭，唯有慈宁宫这间寝殿，依旧亮着孤灯一盏，如同茫茫黑海中唯一的光亮。

期间，果然有御医奉命前来“请脉”，皆被沈寒霜以“祖母刚服了药睡下，不便打扰”为由强硬地挡了回去。也有王振手下的太监以各种借口试图探听情况，均被守在门口的嬷嬷不卑不亢地打发走。每一次殿外的动静，都让殿内的两人心脏紧缩，直到确认危机解除，才敢稍稍喘息。

江浸月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为太妃诊一次脉，仔细观察她的面色丶呼吸甚至细微的肢体动作，并详细记录下来。她发现，在服下解药约两个时辰後，太妃的脉象那丝微弱的搏动感似乎又增强了一分，虽然依旧远低于常人，但已不再是油尽灯枯之兆。而且，她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表情不再那麽痛苦。

这是个好迹象！

然而，快到子时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反复。

太妃的身体再次开始轻微地痉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额头上渗出大量虚汗，刚刚稳定些许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

“浸月！”沈寒霜惊慌地看向江浸月，声音带着哭腔。

江浸月也是心头一紧，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上前诊脉，发现太妃脉象紊乱，气血翻涌，这是体内正气（龙血竭药力）与邪毒（紫魇萝）激烈斗争的征兆，比第一次更加凶猛！

“是药力与毒性在体内交锋！”江浸月语速极快，“太妃身体太弱，有些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反应！需要辅助药力，疏导气血！”她立刻从药囊中取出银针，手法迅捷而精准地刺入太妃的几个关键xue位——百会丶内关丶足三里……以期宁心安神，疏导紊乱的气机。

同时，她对沈寒霜道：“准备温水，沾湿帕子，为太妃擦拭额汗，保持洁净！”

沈寒霜立刻照做，动作有些慌乱，却异常坚决。

银针刺下，辅以物理降温，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太妃剧烈的痉挛终于缓缓平息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回归到一种虽然微弱但相对平稳的状态。只是这一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江浸月拔出银针，轻轻吁出一口气，後背已然湿透。沈寒霜也虚脱般地坐回绣墩，握着祖母的手，指尖冰凉。

“这……还会再发生吗？”沈寒霜的声音带着恐惧。

“可能会。”江浸月没有隐瞒，“排毒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每一次反复，都是将深入骨髓的毒素逼出的过程，虽然凶险，但也是痊愈的希望。”她看着沈寒霜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些，“我们会守住的。”

沈寒霜看着她，灯光下，江浸月的侧脸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後半夜，相对平静。太妃没有再出现剧烈的排毒反应，只是偶尔会无意识地呻吟一声，或微微蹙眉。江浸月不敢合眼，时刻关注着太妃的状况。沈寒霜也强撑着精神，守在榻前，偶尔会用沾湿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润湿祖母干裂的嘴唇。

两人之间，话语极少。大部分时间，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而压抑的呼吸声。但一种奇异的丶超越了过往恩怨的默契，在这生死与共的守夜中，悄然滋生。她们是彼此此刻唯一的依靠，共同守护着这微弱的生命之火。

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透出些许深蓝，继而泛起鱼肚白。黎明，正在艰难地穿透这重重宫闱的阴霾，一点点降临。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太妃似乎平和了一些的脸上时，江浸月再次诊脉。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脱离了昨日那种濒死的状态，有了一丝绵长之意。

她擡起头，看向几乎一夜未眠丶眼下一片浓重青黑的沈寒霜，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丶却带着肯定意味的浅笑。

“最危险的时刻……应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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