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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祁越定的时间是在七月三十一号。
季知野不是个特别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是还是从衣柜里扒出了件黑色衬衫和西裤穿上。前段时间季知野去理发,稍微把头发剪短了一些,留着发尾,额前的头发简单做了侧分纹理烫,乍一看像个搞艺术的。
他怕热,顺手在後脑上扎了个小辫,就这样出了门。
开着他那辆旧摩托车抵达饭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季知野确认没有迟到。这是整个华京里最好丶最具有隐私性的饭店,装修建筑古色古香,院里还种着许多竹子,很有格调。
门口站着招待来宾的门童,微笑着牵引季知野往里走,大概是祁越打过招呼。季知野的气质和身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尽管他身上穿的只是一件便宜的衬衫和西裤。
到了包厢门前,门童轻轻敲了两下门,朗声:“祁先生,您的客人来了。”
他打完招呼,得到应允,季知野自行推开门走了进去。尽管季知野已经提前到了半个小时,但一共六个座位,此时此刻已经坐满了五个。他看见祁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来了?”
在场的季知野基本都认识了,徐家的徐允周丶赵文丶季瑛,还有个留着板寸的男人。他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两秒,一眼就判定出这是顾家的人,唯一有资格和祁越他们坐在一起,还带着一身军痞子味的大概只有顾家。
季知野嗯了一声,在剩下的那个位置上落座。
季瑛留着一头黑色长直发,只化了淡妆,从季知野进门开始,目光便一直紧紧黏着长得格外高的季知野身上。大概是因为怕季知野不适应,给他留的位置是在赵文和祁越之间的,季瑛坐在他的对面。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徐允周,他推了下眼镜:“阿越,上菜?”
“上。”祁越应声。
“小季。”季瑛试探性地开口,目光锁定着季知野。季知野听到这个称呼,淡淡地看了季瑛一眼,出于礼貌还是没有出声纠正。他的目光给季瑛带来的讯息大概就是可以继续说,季瑛舒了一口气,微笑着:“小季,好久不见,你都长这麽高了。”
季知野静静听着她的寒暄,不尴不尬地嗯了一声。
“你前段时间,和文捷的事我都听说了。姐姐替他跟你道个歉,文捷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赵文听她说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季瑛当场一个眼刀横了过去,赵文心虚地收回了目光,隔着个季知野和祁越对视,用眼神无声交流着。
顾誉白对他们这种纠葛没什麽兴趣,菜上了就开始动筷,丝毫不管他们桌上的古怪氛围。
季知野没说话。
“爸也知道了这个事,前几天跟我提了,说要我来问问你……”季瑛斟酌着语气,话还没说完,季知野突然把手里的筷子搭在了碗上。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打断了季瑛的话,季知野的脸色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变得很冷,又冷又硬,他掀起眼皮,眼中毫无波澜,静静和季瑛对视。
“是你想问,还是季行城想问?”
季知野一句话直接挑破,丝毫馀地都不留。季瑛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一点当都不上的季知野,欲言又止。确实,不是季行城让她来的,是她自作主张。
眼下季家,他们这辈有能力的也只有她季瑛和季家老大,季为声。季行城今年五十出头,已经在着力挑选培养季家下一任当家人。
季家子嗣多,下一任当家人不一定会是季行城膝下的子嗣,但季行城有很大的话语权,只要能力出色,十有八九就会在他膝下的子嗣里挑选。
大家的目光现在都聚焦于季行城膝下的子嗣,季文捷这个没什麽用的废物基本是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眼下季瑛和季为声之间的派系对立越来越明显,尽管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但在争夺家权的方面也绝不手软。
季瑛现在最吃亏的一点,就是季行城是个传统观念有些重丶过于大男子主义的人,极其重视婚姻,因此只要季行城在一天,季瑛肯定会结婚。外嫁也就意味着半只脚脱离季家,如果她选择让未来丈夫入赘,那麽她未来丈夫的本家会比季家低一整个档次,利益损失更大。
因此季瑛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拉帮结派,走一步看一步。但旁系的兄弟姐妹不够出色,季瑛很难信任他们不存在异心。最合适的人选,她只能想到一直游离在季家外,无权无势,且各个方面都很出色的季知野。
只是没想过季知野能这麽敏锐。
“小季……”季瑛犹豫着,想解释什麽。季知野再次皱起了眉毛,不再掩饰对这个称呼的不满:“不要叫我小季,也不要自称为我姐姐,我妈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孩子。”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太不留情了,一直坐着没吭声的顾誉白掀了掀眼皮,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季知野:“季先生,这话有点过了吧。”
季知野心里早就已经憋了一团哑火,他顿时冷笑了下,带着笑意把目光落在顾誉白身上:“是吗?顾少爷也想教育我,说我没有教养?”
赵文和徐允周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上次季文捷就是这麽骂的季知野,怕是在季知野眼里,他们这群人都是这麽看待他的。顾誉白冷冷地看了季知野一眼:“我要说是呢。”
季知野缓缓站起了身,目光紧盯着顾誉白,半晌後,又挪到了季瑛身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正无意识地捏着面前的高脚杯,用力一握——
伴随着玻璃酒杯陡然炸裂开来的声音,季知野静静看着季瑛,话语一字一顿:“我确实没有教养。”
祁越抱手坐在凳子上,神色不改,但太阳xue突突跳得厉害。玻璃渣子不可避免地飞溅,险些擦过祁越的脸。
季知野的青筋暴起的左手手心正汩汩冒血,可他似乎是丝毫感受不到痛。他用干净的右手盖了下眼睛,压着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语气格外生硬:“你们慢用。”
他绕开凳子准备离开,一只有些冰凉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手腕。祁越的视线落在他流血的手心,刚张嘴想说话,一股巨大的力就已经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坐在位置上的五个人没说话,看着季知野宽阔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祁越沉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的:“草。”
他尤其不满地看向季瑛,紧锁的眉头展示着他的不满,终于在此时此刻爆发了,冷着声质问。“你非要在今天解决你家家事?”
“阿越!”徐允周怕再起什麽冲突,连忙呵出声制止祁越。可祁越这人火气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看着面露难色的季瑛,破天荒头一回甩了脸色。赵文只能当和事佬,拽着祁越的胳膊让他别整这些不愉快的。
但怎麽说,寿星最大,祁越一不高兴,今天这饭局也不用吃了。
祁越直接撂了挑子,抓起凳子上挂着的外套就走了。顾誉白没什麽话好说,寻了根烟出来慢条斯理地抽着,赵文被他这副悠闲的样子整得心烦:“小鱼,别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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