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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第2页）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苏衍的背影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发涩：“……多谢先生提点。晚辈……告退。”

脚步声远去，药房里只剩下药杵碾过草药的沉闷声响，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苏衍停下动作，望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眉头紧锁。他拿起刚配好的另一包药——那是给苏泽兰的，里面多加了一味黄连。

“死孩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俩阴魂不散的，还是在骂自己那让人操碎了心的徒弟。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书房烛火已熄，唯独药房後院的厢房还亮着一豆灯火。

窗纸上映出两个对坐的身影，药香混着安神香的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顾凛昭刚脱下沾着夜露的外袍，只着中衣，露出线条紧实的臂膀。他端起温在炭炉上的药茶呷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擡眼看向对面还在灯下分拣草药的苏衍。

“听说……那俩小崽子，明天也要往军营扎了？”顾凛昭的声音带着点刚沐浴完的慵懒，嘴角噙着抹促狭的笑。

“盛暄那小子，说是去帮他哥整顿军械库，扛麻包点箭矢？萧祈昀更绝，打着‘躬行实践丶体察军务’的旗号，捧着本兵书就要去前线‘研习’？”苏衍没好气的说到

他摇摇头，笑意更深，“好家夥，这穷追不舍的劲头，比当年我追着你翻山越岭找药草还足！”

苏衍正将晒干的黄连片分装进小瓷瓶，闻言头也没擡，指尖却用力拈碎了一片黄连的边角，苦味瞬间在指尖漫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顾凛昭看他这副模样，更来劲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你说泽兰那小子，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麽迷魂汤？一个两个的，将军府不够闹，非得追到那满是血腥气的军营去？盛暄那莽小子倒也罢了，萧祈昀那心思……啧啧，连‘体察军务’这种幌子都扯出来了，也真难为他了！这叫什麽？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还是……”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哎哟！”顾凛昭捂着後脑勺，夸张地叫了一声，擡眼正对上苏衍瞪过来的眼神。

苏衍手里还捏着半片黄连，药杵不知何时被他抄在了另一只手里，刚才就是用那木柄敲的顾凛昭。

他眉头拧着，烛火在眼底跳动着微光，带着点被调侃的恼意和更深的心事：“跟你说正事呢！一天天的，能不能正经点？！”

顾凛昭揉着脑袋，非但没恼，反而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怎麽不正经了？这不是帮你分析分析嘛！”

他见苏衍脸色更沉，赶紧收了笑，正色道。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你白天把他们叫去药房，该骂的也骂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他们不还是要去？拦是拦不住的。”

苏衍将手里的黄连片扔进瓷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放下药杵，揉了揉眉心，烛光在他眼下的阴影处晃动：“我知道拦不住。盛暄那混小子，认准的事改不了的。萧祈昀……哼，心思深得跟海似的，面上应着，背地里指不定打着什麽主意。”

苏衍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我就是担心泽兰。那孩子心思重，好不容易在军营找到点踏实，这俩祖宗一去，指不定又搅得他心神不宁。军营那地方，刀剑无眼的，他要是再分心……”

顾凛昭起身走到他身後，温热的大手按在他紧绷的肩颈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你啊，就是操心太多。泽兰看着单薄，骨子里韧着呢。军营里那些伤兵，哪个不比盛暄和萧祈昀难缠？他都能稳住。再说了，”

他俯下身，下巴几乎蹭到苏衍的鬓角，声音带着安抚的笑意，“不是还有我吗？明天我也去军营送药，顺道帮你看着点。盛暄要是敢胡闹，我把他捆了扔马厩；萧祈昀要是敢玩心眼，我让他尝尝新配的‘哑巴药’！”

苏衍被他逗得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肩上的力道也松了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少贫！你上次乱动我药箱差点把盛炽的传令兵毒哑了三天！”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乱动我的东西！”顾凛昭理直气壮，手上力道放得更轻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泽兰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还能让他吃亏？”

苏衍没再说话，只是往後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倚在顾凛昭身上。烛火跳跃，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半晌，苏衍才低声道：“……给苏泽兰的药里，再加一钱黄连。”

顾凛昭的手顿了顿，随即低笑出声：“好，加。让他也尝尝你这当师傅的‘苦心’。”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药房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顾凛昭看着苏衍依旧微蹙的眉头，忽然轻声道：“其实……你实在放心不下，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话音未落，苏衍猛地坐直了身体！

刚才还带着倦意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手指猛地攥紧了药杵，差点把灯盏碰翻：“对啊！我怎麽没想到！”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自己去！我亲自去军营看着！我就不信了，有我在那儿坐镇，那两个小崽子还敢干出什麽鬼事！”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绝妙，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带上点跃跃欲试的劲头：“正好！新配的‘化腐生肌膏’得盯着他们用，前线蛊毒多，用法不对可不行！还有泽兰那小子，肯定又没按时吃饭……”

顾凛昭看着苏衍瞬间精神焕发，无奈地扶住了额头，长长地丶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

他伸手按住苏衍激动得差点站起来的肩膀，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宠溺，“祖宗，你看看现在什麽时辰了？天都快亮了！要去，也得等明天吧？军营又不会长腿跑了！你现在急吼吼的，是打算连夜骑马冲过去？”

他不由分说地抽走苏衍手里的书，吹熄了案头的烛火，只留角落里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赶紧睡觉！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呢！”

黑暗中，苏衍似乎还想争辩两句，却被顾凛昭半推半抱地按回了床榻。

药房里最後一点光亮熄灭，只剩下窗外清冷的月光，和空气中弥漫的丶裹着黄连苦味的药香，以及顾凛昭那一声若有似无的丶饱含了“自己给自己找活干”的无奈叹息。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药房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两人低低的絮语，将白日的剑拔弩张，悄然融进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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