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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守护（第1页）

守护有时并非源于力量，而是源于内心最柔软处迸的勇气，它让一个习惯退缩的孩子，第一次挺直了脊梁。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阳光把土路晒得白。昭阳背着洗得白的布书包，独自走在从村小回家的路上。她习惯性地低着头，避开偶尔路过的村人打量或好奇的目光。在这个村子里，她始终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经过村头那棵大槐树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咿呀声，还夹杂着几个男孩嚣张的哄笑。

“爱哭鬼！就知道哭！”

“把你手里的玩意儿交出来！”

“没爹管的野孩子！”

昭阳的心猛地一缩。她认得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穿着开裆裤的小身影——是表弟小宝。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围着他的，是村里有名的几个调皮蛋，为的叫铁蛋，比昭阳还高半头，壮得像头小牛犊。

若是平时，昭阳会立刻绕道走开。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村里的位置，不想惹麻烦，也惹不起麻烦。舅妈的冷言冷语，“赔钱货”的标签，都让她习惯了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

但今天，看着小宝那双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大眼睛，看着他被推搡得踉踉跄跄的可怜样子，昭阳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想起了自己被村里孩子嘲笑“没爹没妈”时的那种刺痛；想起了舅妈虽然刻薄，但小宝这个懵懂的表弟，偶尔会把他舍不得吃的、糊满口水的糖块塞给她；想起了外婆看着小宝时，那难得流露的、带着暖意的眼神。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心底猛地窜了上来，冲垮了她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怯懦和沉默。

“你们干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铁蛋和那几个男孩回过头，看到是瘦瘦小小的昭阳，愣了一下，随即爆出更大的嘲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城里来的娇气包！”

“怎么？想给这个爱哭鬼出头？”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揍！”

铁蛋上前一步，故意用粗壮的肩膀撞了昭阳一下。昭阳被撞得后退半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书包掉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了她。她看着铁蛋挥舞的拳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想逃跑，想和以前一样，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就在这时，小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那哭声像一根针，刺破了昭阳的恐惧。她不能退。如果她退了，小宝会怎么样？他会一直被欺负，就像她一直被无形的言语欺负一样。

她猛地弯下腰，不是捡书包，而是迅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在铁蛋再次伸手要抢小宝东西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把沙土朝着铁蛋的脸上扬了过去！

“不许你们欺负他！”她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变调，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沙土迷了铁蛋的眼睛，他“哎哟”一声，捂着脸后退，气得哇哇大叫。其他几个男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呆了，一时愣在原地。

昭阳趁这个机会，一把拉过还在大哭的小宝，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她张开细瘦的双臂，像一只试图保护幼崽的、炸起了全身毛的猫，尽管浑身都在抖，眼神却死死地瞪着那几个男孩。

“他是我弟弟！”她大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再欺负他，我就……我就跟谁拼命！”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拼命”两个字。她只知道，此刻守护身后这个哭泣的表弟，比害怕更重要。

铁蛋揉着眼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但看着昭阳那双燃烧着罕见怒火的眼睛，再看看周围开始有听到动静的大人探头张望，他悻悻地跺了跺脚。

“哼！算你狠！我们走！”

“一对没爹管的！”

几个男孩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昭阳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小宝还在抽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昭阳转过身，蹲下来，用手袖笨拙地擦去小宝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看着表弟渐渐止住哭泣，依赖地看着她的眼神，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心中弥漫开来——不是恐惧后的虚脱，而是一种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力量感。

她，这个一直被视为累赘和“赔钱货”的、瘦弱的外来者，竟然保护了别人。

她拉着小宝的手，捡起地上的书包，慢慢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家门口时，他们遇到了闻声出来的舅妈。

“怎么了这是？哭什么？”舅妈看到小宝红彤彤的眼睛和脏兮兮的小脸，立刻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地看向昭阳，“是不是你又惹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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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常，昭阳会立刻低下头，默默承受这无端的指责。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抬起头，迎着舅妈审视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残留的倔强，清晰地说道：“铁蛋他们欺负小宝，我拦住了。”

舅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也没料到昭阳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看了看被昭阳紧紧牵着、此刻明显依赖着表姐的小宝，张了张嘴，那些习惯性的刻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脸色变幻了几下，一把拉过小宝，低声嘟囔着：“以后少跟那些野孩子玩……”便转身进了屋。

昭阳站在院子里，晚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她看着舅妈的背影，第一次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漠而感到刺痛。

外婆从灶房出来，静静地看着她，昏黄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走过来，用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昭阳的肩膀。

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时依然选择面对。当你为守护而挺身而出的那一刻，渺小的身躯里也能迸出撼动世界的力量。

那天晚上，昭阳躺在硬板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白天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回放——铁蛋的拳头，扬起的沙土，自己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小宝依赖的眼神……她第一次现，原来反抗和守护，感觉并不坏。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了她曾经只有怯懦和顺从的心田上。她开始隐约意识到，或许，她并不只能被动地承受一切。只是，这种刚刚萌芽的力量，在未来漫长而艰难的日子里，又能支撑她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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