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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湾的骨灰安置所,这是江雁从养母江凤去世之後,第一次过来,这次在狄秋和莫北的陪同下,她带着一束洁白的菊花,静静地站在几个并排的墓碑前。这里有她早逝的外婆丶从未谋面确深爱自己的母亲丶善良的养父许求,还有那位在她最困难时给予温暖和帮助的养母凤姨。
她将收购协议的复印件轻轻放在墓碑前,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灰烬在风中盘旋上升,仿佛能将这个消息带到另一个世界。
“外婆,妈妈,求叔,凤姨…你们看到了吗?”她轻声低语,眼中有着罕见的湿润,“求叔,和我以前跟您总说的一样,看懂数字,就能看懂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现在,我好像…真的开始能看懂一些了。而且,我可能…也要开始尝试着,去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了。”
她想起怡和洋行主动处理亨利·考克斯的举动,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你们看到了吗?这次,我还什麽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去找那个人的麻烦。但怡和,为了利益,为了拉拢我,主动把他开除了,还送进了监狱。”她轻声说,像是在对亲人说,也像是在对身边的狄秋和莫北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当你弱小的时候,公道需要你用尽全力去呐喊,甚至可能都求不到。但当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他们需要你丶忌惮你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动把‘公道’包装好,送到你面前。”
她顿了顿,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两个男人投来的专注目光。
“有钱有权,真的很重要。”她总结道,语气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清醒,“它不仅是铠甲,更是武器和筹码。能让你的感受,成为别人必须在意的规则。”
狄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既是感慨,也是认同。莫北则默默地将伞更偏向她那一侧。
赴美前最後的傍晚,在莫北的陪同下,江雁又一次漫步在熟悉的天星码头。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渡轮鸣着汽笛,在维港两岸缓缓穿梭。
微风拂过,带着海水的咸腥和城市的气息。
莫北安静地走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无声地为她隔开喧嚣,营造出一方静谧的天地。他们看着属于冠卫集团的码头作业区,龙门吊在馀晖中勾勒出坚毅的剪影。
“现在,这里属于冠卫了。”江雁轻声道,语气平静。她转头看向莫北,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守护。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码头,一个起点。真正的征途,是建立属于自己的丶稳固而强大的金融版图,让她的资本,最终能拥有与这个世界顶尖力量平等对话丶甚至参与制定规则的实力。
而这条路,她才刚刚啓程。
第二天,她的私人飞机再次从啓德机场咆哮着冲上云霄。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香港之行,没想到竟停留了数月之久,并且彻底改变了她商业帝国的重心布局。
飞机爬升穿过云层,江雁透过舷窗,俯瞰着脚下越来越小的香港岛。那颗“东方之珠”在蔚蓝海水的环绕中,熠熠生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有对过往艰辛的释然,也有对未来的无限野望。
“我一定会回来的。”她在心中默念,“而且,是以主人的姿态。”
维港花园酒店顶层的住所,并未因主人的离开而封闭。江雁信任的保姆陈姨,婉拒了一起去美国的提议,选择留守在这里,照看着这个“家”。
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天,酒店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一位名叫何维新的年轻男子求见,自称是陈姨亡夫的亲侄子,得知婶婶在香港,特来投奔。
陈姨心中疑惑,她与亡夫家乡的亲戚早已多年没有往来,关系也并不融洽。但对方在电话里准确说出了亡夫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习惯丶籍贯具体到村,甚至提到了亡夫年轻时腿上的一块疤痕特征。
出于对亡夫的怀念与一份道义,陈姨答应见上一面。
何维新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相貌端正,眼神清澈而沉稳,身姿挺拔,带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精干气质。他言辞恳切,表达了对婶婶的关心,但也坦言自己在内地发展不太顺利,想来看看香港的机会。
陈姨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的谈吐丶见识,都不像是一般乡下出来的愣头青。在他看似坦诚的目光深处,似乎隐藏着别的目的。
几次接触後,何维新察觉到江雁短期内可能不会返港,而自己的任务却有时限。为了争取陈姨的信任和支持,他权衡再三,在一次私下谈话中,选择了部分坦白。
“陈姨,实不相瞒,我此行…确实带有任务。我的父亲,名叫何建国,是1973年,在鹏湾,帮助江雁小姐…偷渡到香港的那个‘何叔’。”
陈姨闻言,浑身一震。这件事,江雁的养母江凤曾对她简单提过,那也是改变江雁命运的关键一夜。
何维新继续道,语气诚恳:“我所在的部门,对江雁小姐没有任何恶意,只有敬佩和合作的诚意。我们深知她生意重心在美国,香港目前情况也特殊。我们只是希望,能在不影响她的前提下,与她建立一种…友好的沟通渠道。国家现在百废待兴,需要各方面的人才和支持。”
陈姨看着何维新,久久不语。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中国人,对内地有感情;同时,她也是一个极度忠诚的人,一切以江雁的利益为先。回想起与江雁相处的点滴,她深知这个看似冷艳的年轻雇主,内心深处始终保有着一份家国情怀,绝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她觉得,或许…江雁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一个与故乡重新连接的丶高层次的渠道。
“维新,”陈姨终于开口,神色严肃,“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能替雁小姐做任何决定。但是…我可以为你和她的会面,创造一次自然丶安全的机会。至于谈不谈,如何谈,完全由雁小姐自己决定。”
“我明白,谢谢陈姨!”何维新眼中闪过感激与希望。
一颗可能影响未来商业格局,甚至牵动更深层次合作的种子,就这样,在这个看似平常的下午,于维港花园酒店顶层的厨房里,被悄然种下。
香港的故事,才刚刚翻开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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