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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振兴表情茫然,语调疑惑,知府大人意识到不妥,身形坐直,端正仪态,从容道,“复杂难懂的文章让令尊概括得简短精辟,博学多才,不愧是今年案首。”知府大人不是正儿八经走科举入仕的,府试考题也非出自他手,难易他并不太懂,只是他看过谭盛礼考卷后,感叹于他的渊博学识。
要知道,他命人誊抄谭盛礼的考卷送往绵州,州府各位大人都对其称赞有加。
想到州府,他猛地想起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没说,皇上推崇文数并重,早有改革科举之意,从明年起,明算会纳入乡试和会试试题,为官者不仅要会写文章,还得会算数。
今年各州府的明算试题就是在抛砖引玉。
他清了清喉咙,语调微扬,“往年虽有明算这门,比重不大,许多人抱着侥幸的心态,认为明算不好,在其他门功课多花点心思能弥补,往后却是行不通了。”他细长的眼扫过在座的众人,加重语气,“明算与经义策论比重相同。”
众人面面相觑,俱露出绝望之色,朝廷重文轻武,他们的心思都在文上,如今文数并重,临时抱佛脚哪儿来得及啊。
“大人,院试呢?”
如果院试也要考明算,考中的几率岂不更小了?
“今年院试不考,往后就不清楚了。”院试由各州府自行出题,具体考哪些,由州府说了算,以他多年为官经验来看,科举要变革,州府自要跟上节奏,院试考明算是早晚的事,“你们已经过了府试,一鼓作气过了院试就好。”
越往后,越难考。
众人也知晓这个理,但能不能过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谭盛礼端着茶杯,慢慢品茶,并不作声。
知府大人问他,“谭老爷早就猜到了?”要知道,朝廷旨意还没下来,因巡抚大人和他族里兄长有些交情才和他说的,目的就是要他告诉管辖境内的秀才,明年乡试就要添明算这门,好好读书还有机会。
谭盛礼指了指喉咙,没有说话。
知府大人不懂他的意思,念他嗓子不舒服没有追问,与其他人道,“若有认识的秀才就和他们说说。”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前提下,消息就是机会,先得到消息的人成功机会越大。
“府试都这般难,乡试会难成什么样子啊。”哪怕还不到乡试的资格,众人想想就白了脸。
光是写文章作诗不行了,还得会算数,也就说,家里有亲戚是账房先生的会占优势。
知府大人笑了笑,没有接话,今年各州府的明算试题皆出自翰林,题目相差不大,意在摸摸童生的底,他微微侧目,看向旁边波澜不惊的谭盛礼,谭盛礼答对了四十九题,州府大人估了下东南西北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子弟的成绩,惊人地发现谭盛礼能挤进两甲进士。
只要经义策论诗文不差,两甲进士完全没问题。
因为就目前情况来看,最后一道题没有任何人答对。
包括北边孔家的人。
谭盛礼如果能考上两甲进士,作为地方知府,政绩自然添到他头上,升官是必然的,想到此,他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以及讨好。
“谭老爷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离院试还有几个月,如果过了院试,就能赶上明年乡试了。
谭盛礼有所保留,“还在准备。”
“那是否耽误了你们读书?”已经请谭盛礼指导过儿子功课,知府大人心生满足,眼下更在意他们是否能考上秀才,所管辖境内有考取到功名的通通会算政绩,他记得不错的话,谭盛礼还有个儿子早过了府试,就剩下考院试了。
加上谭盛礼侄子,谭家就有四人考院试,他刚来两年就捡到如此政绩,知府大人乐不可支,“谭老爷有事就先回吧,不必考虑我们。”
谭盛礼年长几岁,又谦逊温和,品德高雅,在他面前,知府大人不由自主地谨慎小心起来。
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
感觉他的不自在,谭盛礼领着谭振兴和谭生隐回了,到客栈后,收拾行李就离开了府城,前后也就半天时间,想着谭家父子赴宴没空的人们根本没想到人已经走了,他们要在客栈继续排着的,掌柜说时间太长害怕他们吃不消,打发他们回家休息,清早再去。
结果大清早到客栈看,谭老爷已经不在了。
众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掌柜心生愧疚,他也没料到谭老爷他们走得急,但人家里还有读书人要顾,哪能在府城久住,他招呼大家伙进店,请他们吃饭算赔罪。
“你又没做错什么,府试结束,谭老爷他们早该家去了,没准就是顾及我们才多住两日的。”
谭家人是要走科举的,不能为了他们连前途都不要了,人们心里拎得清是非轻重,完全没有怪罪掌柜的意思,就是遗憾没有目睹谭老爷风采罢了。
在府城耽误得太久,出城后他们不像来时悠闲,谭振兴和谭生隐换着赶车,马不停歇的回了郡城。
四月下旬了,郡城仍然凉飕飕的,街上的人们穿着长衫,行色匆匆,马车驶进巷子,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引得许多孩童围观。
谭盛礼爱干净,谭振学打水让他洗澡沐浴,出门看谭振兴站在屋檐下,穿着身破洞的衣衫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谭振学问院子里卸马车的谭生隐,“生隐弟,学子宴上知府大人可有考察你学问?”
知府大人混迹官场,经验丰富,点评功课一针见血。
谭生隐摇摇头,边上站着的谭振兴撇嘴,知府大人还请教谭盛礼学问呢,哪儿有本事考察他。
谭振学略表惋惜,“知府大人学问深厚,如果能得他指点是很荣幸的事。”
谭振兴啧啧,“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看到的知府大人啊……”不像个文人,文人哪会咧嘴笑得露后槽牙啊,是个粗人还差不多。
后边的话他没说,怕谭盛礼听到打他,谭盛礼最不喜背后说人坏话,谭振兴吃过亏不敢再往钉子上碰,只拖长了音表示自己嫌弃的情绪。
谭振学不太想搭理谭振兴,与谭生隐聊起府试的事儿来,受冷落的谭振兴双手环胸,目光森然地瞪着他们,嘴唇翘得老高。
离家多日,谭振学和谭振业的功课堆高不少,以日期为序由上而下的放着,沐浴后的谭盛礼喝口茶就坐着翻阅两人的功课,片刻闲话的功夫都没有,而兀自生了许久闷气的谭振兴憋不住了,装作高兴地走向谭振学,挽起他胳膊,“二弟。”
谭振学不习惯他的亲昵,挣脱他的手,“大哥有话要说?”
谭振兴藏不住话,进门后眼睛落在他身上没移开过,肯定有什么自以为重要的话要说。
果不其然,谭振兴点头,小声道,“我府试也过了。”
是在撒娇吗?谭振学抖了个激灵,“我知道。”他们早就收到消息了,他和谭振业拿抄完的书去书铺换钱,书铺老板问起谭盛礼,他们就提了两句,老板告诉他们谭姓父子都过了,书铺都有父亲考卷的答题卖了,他拱手,“恭喜大哥了。”
“嘿嘿。”谭振兴笑了笑,“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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