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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第1页）

（七）

往常喧嚣的街上此刻寂静无人，除了不知何处飞来的白色冥币和若有若无的潮湿感。

少年顺着气味缓缓向前走着，随着少年步伐的迈进，少年的周遭也出现了样子奇怪的人，或抱着自己被刽子手砍断的头丶或将伸长的舌头缠在颈间丶或捂着身上滴血的乱刀砍出来的伤口。

显然，这就是百鬼夜行。

人间百态，鬼间也有百态，有的看见自己的亲人正在给自己烧纸，便蹲在亲人身旁痛苦，有的抱团抢夺路边分给野鬼的纸钱，只少年独独向前走着，不知何时，他身周的鬼开始逐渐减少，周围的景物也逐渐消失，原本带着星星的夜空也变得漆黑，少年便点起了一盏灯笼。

寻常灯笼里都是蜡烛燃烧发出的黄色光芒，而少年手上的则是青绿色的，显然里面的东西并不是蜡烛。

而少年继续迈步向前，终于，不知走了多久时，他听到前面的黑暗中有人类的哭声。

少年走上前，正哭泣的那人不是崔回又是谁？

崔回感觉到身旁有亮光，从自己的臂弯里擡起头看向光芒处，却看到了少年，少年依旧如往常模样，但少年手上的灯却让他愣在了那里。

他不傻，就算他学艺不精，他也不会连鬼怪的常识都不知道，鬼火青绿，以魂为油而燃，离鬼五步不得燃。

子秋，是鬼。

少年伸手将自己手里的青灯递给崔回，示意道：“拿着，回去。”

自少年见到崔回时崔回就一句话都不说，还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少年怎麽能看不出来崔回对自己身份的震惊，不过再震惊也要先回去再说。

“哦，哦。”崔回如梦惊醒，接过少年手上的灯笼，跟在少年身後离开了这里。

等重新见到人影时，崔回支支吾吾出声，但他不知道该说什麽来缓和这僵硬的气氛，所以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少年听到後回头看向了他，开口道：“我知你要说什麽，你先回去吧。”

“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崔回鼓起勇气，“我还是要说，你是人是鬼，你，你都是我的好友。”

周子秋面露惊讶：“你确定？我是鬼。”

崔回坚定地看着他：“你是鬼又怎样，你就是周子秋。”

“....”周子秋默了半晌，重新转回了身，正当崔回以为周子秋要丢下他时，周子秋在前面突然说了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

崔回惊喜的大喊。

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他父亲见到他时却吓了一跳，赶忙问他怎麽了，为什麽抱着一盏青灯。

崔回便将周子秋的事情告诉给他，却隐去了周子秋与他的结识，只说有个鬼见他困在了阴门之中，给他点了盏魂灯。

他父亲听到後倒是默了一瞬，而後拿来了一个白色盒子，让他将纸灯里的魂放到那白色盒子里。

起初，崔回担心他父亲要消灭这缕魂，不想将那缕魂放到父亲手上的白色盒子，但他父亲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心意，甚至从此扭转了他对父亲的看法。

“我们崔家非忘恩负义之人，鬼性恶，却也有至情至性之鬼。”他父亲看着他的眼睛，“我亦非古板之人，那鬼既救你，你便不能忘却恩情，从此你的命便是归了人家。”

看着父亲的眼睛，崔回突然明白了他父亲话里的意思，他狠狠点了头。

“好。”

而後的五年中，崔回一改过往的逃避，开始勤加练习家里的术法，成为衆多驱鬼世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闻名天下，崔家也被朝廷请到了皇都之中护法。

在临走前，崔回如往常一样去到了周子秋的宅邸中。

过去五年间，崔回每天都会到周子秋的宅邸找他，在那天之後周子秋并未对他表现出异样，两人的关系如从前一样好，崔回也会将他学到的东西也教给周子秋。

不过今天是来告别的。

听完崔回的讲述後，周子秋给他倒了杯茶，苦茶让崔回喝的龇牙咧嘴：“子秋，你这个茶怎麽还这麽苦。”

周子秋笑了笑：“送别的茶，自然苦。”

“你相信我，我定会回来找你的。”崔回看着周子秋的眼睛，坚定道。

“好。”

但当崔回再回来时，他已至中年。

当他走在变了模样的街道上，重新见到与年少记忆中一样的府邸时，他直接推门而入，而两人数年前的约定一样，那里也如他年少记忆一般，一个少年端坐在厅中正喝着茶，看着手中的书籍。

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那少年擡起头，脸上带着笑意。

恍然间，崔回觉得自己仍是少年，因为不想学家里的那些东西便偷跑了出来，躲到了少年给予他的一方净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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