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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第1页）

折磨

乾清宫偏殿，熏香袅袅。

沈箬清对镜理了理云鬓，镜中人眼波流转，朱唇含笑，一身鹅黄宫装将她衬得愈发娇艳。她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抖入茶壶中，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就在她端起茶盘，准备送往正殿时，一个沙哑丶虚弱，却带着冰冷嘲讽的声音自身後幽幽响起：“苏景自幼习武，寻常迷药对他……咳……效用甚微，你这点分量，根本没什麽用……”

沈箬清吓得手一抖，茶盘险些脱手。她猛地回头，只见褚亦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殿门阴影处。他瘦得脱了形，宽大的素色袍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像两口枯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倚着门框，似乎连站立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

惊魂未定，沈箬清看清是他，面上先是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羞恼，转而勾起一抹轻蔑嘲弄的冷笑：“你还没死呢？”

若是从前，这般挑衅早已换来褚亦燃的回击，可如今他只是眼睫微颤，唇角竟也扯开一个苍白而空洞的弧度，自嘲道：“是啊……我怎麽……还没死……”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留一刻都嫌耗费气力，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沈箬清忽然开口叫住他。

褚亦燃脚步未停，仿佛未曾听见。

沈箬清红唇轻啓，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句：“你自幼精通占卜之术，窥测天机……难道就从未怀疑过，当日漠北之战，你为何会卜出一卦‘大吉’吗？”

褚亦燃的脚步猛地顿住，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终于再次聚焦，他转身死死地盯住沈箬清：“什麽意思？”

沈箬清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个边缘有些破损丶色泽暗沉的龟甲，上面还沾着些许黄沙。

“我爹在军中，总有几个得用的人。这东西眼熟吗？可是有人拼死从那片尸山血海里带回来的呢。”她轻笑着，用保养得宜的指甲，从龟甲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缝中，小心地刮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

她将指尖那点粉末展示给褚亦燃看，语气轻佻，却字字如毒针：“国师可认得这是什麽？这是上好的磁石粉呢。啧啧，当日根本就不是什麽天意吉兆，是我那好表哥，咱们的陛下，亲手设计，用磁石影响龟甲的落位，才让你卜出那个‘大吉’之卦啊……”

她欣赏着褚亦燃骤然绷紧的脊背和攥紧的拳头，耸耸肩道：“可惜啊，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天子怎麽会出错呢？所以啊，漠北战败的黑锅，三万将士的冤魂，自然只能由你来背喽。妖师祸国，多好的名头，不是吗？”

褚亦燃猛地上前，一把夺过了那只破败的龟甲，脑海中闪过他在岩洞占卜之时，苏景的手拂过案台的画面。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冰冷的甲片，用力之大，指节根根泛白，几乎要将它捏碎。他盯着甲片上那处残留着粉末的裂缝，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原来如此！

他猛地擡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睛赤红一片，直直射向沈箬清。

沈箬清被他盯得心底发毛，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强撑着姿态：“你……你要干什麽？”

褚亦燃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都带着破碎的颤音。再睁开眼时，里面翻滚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缓缓地从自己素色的衣袍内袋里，摸索出一个用包裹着的小小药丸。那药丸呈暗褐色，毫不起眼。

“我自幼在太虚观，”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不光学了奇门遁甲……也略通医道。”

他将那枚小药丸递向沈箬清，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这个……药性足够……无色无味，足以……达成你所愿。”

沈箬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看那枚药丸，没有立刻去接：“你……你为何要帮我？”

褚亦燃的扯了一下嘴角。

“帮你？”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里面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却不知是对沈箬清，还是对他自己。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药丸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转身离去。

“别蠢的……自己端过去。”褚亦燃的背影萧索得如同秋日最後一片枯叶，他留下最後一句冰冷嘶哑的提醒，“你端…他不会喝的…最好让下人去。”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拖着那副看似随时会散架的病骨，一步步地离开。

——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望着空空的龙椅面面相觑。陛下勤政，早朝从未迟过，更遑论缺席。

大臣们在殿内议论纷纷，沈济眉头紧锁，出列躬身，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陛下向来勤勉，今日迟迟未至，莫非是龙体欠安？我等臣子，理当前往探视，以示关切。”

几位和沈济交好的臣子纷纷附和，三言两语之间便赶去了乾清宫。

衆人刚踏进宫院，看守的宫人还未来得及去通报，就听见西偏殿的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女子尖锐而惊恐的尖叫——

“这是怎麽了？”

沈济语气焦灼又夸张，带头赶往了西偏殿。

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所有前来的大臣都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龙榻之上，苏景明黄色的寝衣凌乱不堪，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正撑着额头坐起身，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尚未完全清醒的迷茫和骤然而起的震怒。而他身旁，沈箬清死死地裹着锦被，发髻散乱，正掩面哭泣，那哭声充满了羞愤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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