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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寝（第1页）

陵寝

江南战乱平定，苏景携沈济父女与苏执返回燕京。

入城当日，他便下旨将沈济及其党羽一百三十一人打入天牢，三日後，以“结党营私丶贪墨公款丶谋逆叛乱”等十大罪状，在午门处斩。刑场上血溅三尺，连下六道圣旨昭告全国，沈济的罪行被钉在耻辱柱上，朝野震动。

而紧随其後的第七道圣旨，却让满朝文武更为惊愕——苏景为褚氏一族平反昭雪，撤销此前“妖师”污蔑，追封褚亦燃为“镇国大将军”，赐谥号“忠烈”，将其功绩刻入太庙英烈碑，供後世瞻仰。

“朕欠阿燃的，欠褚家的，总要一一还回来。”苏景站在太庙前，望着褚亦燃的牌位，声音低沉而坚定。

他一直没有将褚亦燃的尸体下葬，哪怕江南平叛数月，也始终命人加固冰室，以北海冰髓与防腐奇药养护遗体。可终究抵不过时间，当他再次踏入冰室时，寒玉床上的人虽面容依旧，指尖却已泛起青黑，隐隐透出一丝尸臭。

苏景却毫不在意，褪去鞋袜躺到褚亦燃身侧，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冰室的寒气浸透衣袍，冻得他指尖发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凝视着褚亦燃毫无生气的脸，声音哽咽：“阿燃，我做的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弥补你万一……”

“马上就要和你告别了，真舍不得啊。”他将脸埋在褚亦燃颈窝，汲取着那早已消散的熟悉气息，语气里满是偏执的温柔，“但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去陪你的……到时候，你再慢慢骂我好不好？”

褚亦燃的“灵魂”悬在一旁，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瞬间慌了神。

什麽叫“很快就去陪你”？他想冲过去质问苏景，想嘶吼着让他别做傻事，可他的身体却一次次穿过苏景的躯体，发不出任何声音。

次日，燕京城内挂满白幡。苏景下旨，全国上下为国师褚亦燃守丧三年，而他作为帝王，竟亲自扶着褚亦燃的梓宫，率领满朝文武出城送葬。帝王扶棺，除了皇室之外，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待遇，百姓沿街跪拜，无不惊愕动容。

陵墓选在京郊的万安山，是苏景早在冰室守灵时便命人打造的。墓室以整块汉白玉砌成，与苏景的陵墓仅一墙之隔。

当梓宫缓缓送入墓xue，苏景扶着墓门，久久伫立，神色怅然若失。

“阿燃，这是我为你我打造的墓xue，你可还满意？”他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又带着几分无奈，“你肯定又要怪我专断了，什麽事都不和你商量……”

“可你怪我就怪我吧。”他擡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门，眼神里满是偏执的坚定，“死後，我定是要和你葬在一起的……到了地下，你想怎麽骂我都行，想打我也行，只要你肯见我……”

看着苏景泛红的眼眶，褚亦燃的心也一阵酸涩。

——

送葬队伍缓缓离去，褚亦燃的“灵魂”跟着苏景回到皇宫，本以为江南平叛丶褚氏平反，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苏景总该稍作歇息。可苏景并未返回乾清宫，而是带着一队禁军，径直走向了苏砚居住的交泰殿。

这座宫殿自苏景登基後，便成了皇城深处最冷清的角落。苏景从未踏足过这里，如今突然驾临，殿外的宫人瞬间慌作一团，连通报的声音都带着颤抖：“皇丶皇上驾到——”

沉重的殿门被禁军推开，苏景大步迈入，衣摆扫过满地锦绣地毯，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殿内景象让他眸色骤沉——苏砚正与一名宫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榻边的锦被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奢靡的气息。

苏砚见他进来，惊得瞬间坐起，慌乱地去抓榻边的外袍：“你丶你怎麽来了？”

“看来父皇这太上皇，当得倒是挺滋润。”苏景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吓得浑身发抖的宫女，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不必遮了。”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禁军已上前一步，寒光一闪，长剑径直刺穿了宫女的胸膛。鲜血溅在明黄色的床幔上，触目惊心。

“你丶你要干什麽？！”苏砚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裹上外袍跳下床，指着苏景的手都在颤抖。

苏景却不理会他的惊慌，擡手吩咐：“来人，把人都给朕带上来。”

很快，御林军押着一排宫人走进殿内，他们个个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一进门便“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看到这些人，苏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躲闪着不敢与苏景对视。

“父皇，”苏景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嘲讽，“原本朕还想着，让你在这交泰殿茍延残喘，了却馀生。没想到你心性未改，竟还敢联合沈济，买通宫人在後宫安插眼线？”

他俯身，指尖捏住苏砚的下巴，迫使他擡头：“沈济许了你什麽？放你重掌大权？还是让你再登一次帝位？”

“没有！景儿，都是沈济逼我的！”苏砚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死死扯着苏景的衣摆，声音带着哭腔，“他说我要是不听他的，他就杀了我！我怎麽敢谋反呢？景儿，你对我这麽好，我怎麽会背叛你……”

“是吗？”苏景嗤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看来父皇这段时间，真是受了不少惊吓。眼下逆贼沈济已死，朕特地炖了参汤，过来探望父皇。”

话音刚落，李诚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药味浓郁。

苏砚看着那碗参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连後退：“不丶不用了！我不喝……”

苏景直接端过参汤，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殿门缓缓合上，将所有声响隔绝在外。他端着参汤半蹲下来，看着蜷缩在角落的苏砚，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残忍：“父皇是想自己喝，还是要朕喂你？”

“我错了！景儿我真的知道错了！”苏砚痛哭流涕地求饶，膝行着想去抱苏景的腿，“你再饶我一次，我以後就在这交泰殿待着，哪儿也不去！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苏景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也别怪孩儿无情，毕竟……孩儿时日也不多了。”他捏着苏砚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我若真的死了，又怎麽放心留你这麽个祸害在世上？”

参汤被强行灌入喉中，苦涩的药味瞬间蔓延开来。苏砚剧烈挣扎，嘶吼着骂道：“你这个无君无父的逆子！咳咳……早知你出生那日，就该把你掐死！”

一碗参汤尽数灌完，苏砚瘫倒在地上，嘴角渐渐渗出黑血。

他喘着粗气，眼神却依旧怨毒：“我听说……听说褚亦燃那小子也死了？哈哈哈哈……苏景你看看你，就是贱命一条！你这个晦气的灾星，这世上根本没人爱你，永远不会！”

“我在地下等着你……你这个逆子，一定会不得好死，堕入十八层地狱！”

苏景就这样半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苏砚一点点咽气，直到他的身体不再抽搐，眼神彻底失去光彩。

殿内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着他的衣袍，冰冷刺骨。

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腿已僵硬得发疼。他低头看着苏砚的尸体，冷嗤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父皇，我从出生那日起，就已经在地狱里了。”

褚亦燃悬在一旁，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中一片冰冷。

他看着苏景孤寂的背影，看着他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忽然明白，苏砚的话或许没错——苏景从出生起，就从未被爱过，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温暖。

而自己，或许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却最终还是熄灭在了他的执念里。

苏景没有再看苏砚的尸体一眼，转身走出交泰殿。殿外的月光惨白，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这冰冷的皇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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