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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太子司靖瑾被立为储君已近一月，朝局渐稳，另一桩大事便自然而然地提上了日程——太子选妃。虽说储君年纪尚轻，但国本既定，太子妃的人选便关乎国运，自是越早定下越好。一时间，前朝後宫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试图将自家适龄贵女推上那未来凤座。

这日，皇帝在御花园设下小宴，名为赏荷，实则让几位家世显赫丶品貌出衆的适龄贵女“偶遇”太子，也好让司靖瑾自己相看一二。皇後与几位高位妃嫔作陪，连太後也兴致颇高地露了面。场面看似闲适，实则每朵荷花底下都藏着汹涌的暗流。

司绵绵作为近来风头最盛的“昭宸公主”，又是太子亲妹，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宫装，梳着双丫髻，簪着明珠发饰，打扮得玉雪可爱，像个不谙世事的瓷娃娃，乖乖巧巧地坐在温嫔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冰碗，一双大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将席间衆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生存手册第二十一则：在至关重要的场合，有时，最“无知”的言语，最能打破僵局，也最能试探人心。

几位贵女皆是精心打扮，仪态万方，或抚琴，或作画，或与皇後太後谈笑风生，眼角馀光却都不约而同地瞟向那位端坐主位丶神色冷峻的新任太子。司靖瑾今日着一身玄色蟠龙常服，更显身姿挺拔，气度迫人。他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偶尔与皇帝或太後对答一两句，目光扫过那些贵女时，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

宴至中途，气氛微妙的时刻，司绵绵忽然放下银匙，从自己的座位上溜下来，像只灵巧的小猫儿，几步跑到太子司靖瑾的座席旁。在衆人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她竟不管不顾地伸出小手，拽着太子的衣袖，熟练地往他身边一靠，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兄长身上，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小挂件”。

“太子哥哥——”她仰起小脸，声音又甜又糯，带着不掺丝毫杂质的亲昵，瞬间打破了席间矜持的氛围。

司靖瑾显然没料到妹妹会突然来这麽一出，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赖在自己身侧的小人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推开她，只是擡手，极为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滑下去，声音依旧平淡，却比方才温和了不止一度：“嗯？怎麽了？”

皇帝与太後见状，眼中都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显然对这对兄妹的亲厚乐见其成。皇後也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思量。而那几位贵女，神色则更加微妙了。

司绵绵仿佛全然感受不到周遭的目光，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席间一位穿着鹅黄衣裙丶正低头抚琴的少女，那少女是礼部尚书之女，以温婉娴静闻名。司绵绵的眼睛亮晶晶的，用自以为很小丶实则足够让近处几人听清的音量，兴奋地对司靖瑾说：

“哥哥！你看那个弹琴的姐姐！她长得好好看呀！琴也弹得好听！就像画里的仙女一样！”

她声音里的崇拜和喜欢毫不作僞。席间微微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黄衣少女和太子身上。少女脸颊飞起红霞，琴音都乱了一个音节。

司绵绵却还不罢休，摇晃着司靖瑾的胳膊，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发表高论：

“我要她当我嫂嫂！好不好嘛，哥哥！这样绵绵以後就能天天找仙女姐姐玩儿，听她弹琴啦！”

童言稚语，天真烂漫，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这话若是旁人说，便是僭越，便是别有用心。可从这位年仅十二三岁丶备受宠爱的九公主口中说出，却只让人觉得可爱又好笑。

司靖瑾低头看着妹妹充满期待的小脸，那双平日里冷冽如寒冰的眸子里，竟破天荒地漾开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虽然稍纵即逝，却真实存在。他并未回答好或不好，只是擡手，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司绵绵光洁的额头，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这话是训诫，可那语气，哪有半分训斥的意思？

“绵绵才没有胡闹！”司绵绵捂着额头，嘟起小嘴，理直气壮地反驳，“哥哥是太子，是天下最厉害的人！自然要配世上最好看的姐姐！绵绵这是在帮哥哥挑最好看的嫂嫂！”她这番“颜值即正义”的歪理，配上那副小大人的认真模样，终于让上首的皇帝和太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朕的昭宸倒是直率可爱！”皇帝龙颜大悦，“靖瑾，你妹妹这可是在为你操心呢。”

太後也笑着摇头：“这孩子……真是个小机灵鬼。”

经她这麽一打岔，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轻松活络起来。其他几位贵女也从最初的紧张中缓过神，纷纷掩唇轻笑，觉得九公主天真烂漫，有趣得紧。那位被点名的黄衣少女，更是羞得擡不起头，心中却难免对这位口无遮拦却似乎颇得太子纵容的九公主，生出了几分微妙的好感（或忌惮）。

司靖瑾感受到怀中“小挂件”软乎乎的依赖，又瞥见父皇祖母开怀的笑容，心中那因被安排相看而産生的些许烦躁，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他扶着司绵绵的肩膀，让她站好，淡淡道：“坐好，像什麽样子。”语气依旧没什麽温度，但动作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维护。

司绵绵这才心满意足地“哦”了一声，乖乖在自己位子上坐好，还冲司靖瑾眨了眨眼，一副“我懂我都懂”的小模样。

一场原本充满政治算计和微妙试探的“选妃预热宴”，竟在司绵绵这番看似胡闹的“童言无忌”中，化解于无形。太子未对任何贵女表现出特殊兴趣，却也未让任何一方下不来台。而九公主司绵绵“兄控”丶“天真烂漫”的形象，则更加深入人心。

生存手册附记：孩子的身份，是最好的保护色。利用这份“无知”，可以大胆说出旁人不敢言之事，亦可巧妙搅动一池春水，而自身超然事外。

宴席散後，司靖瑾与司绵绵一同告退。走在宫道上，夕阳将兄妹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日，为何独独指出她？”司靖瑾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司绵绵擡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纯真无邪的笑容：“因为那个姐姐看起来最温柔呀，弹琴的时候，都不会偷偷看哥哥，只看着自己的琴。绵绵觉得，这样的人，心思应该很静，不会惹哥哥烦心吧？”她答得巧妙，既像是凭直觉喜好，又隐隐点出了“不刻意逢迎”的品性，再次将自己置于天真懵懂的位置。

司靖瑾脚步微顿，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夕阳的金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长睫微颤，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僞饰。

他终是没再说什麽，只是擡手，极轻地拂过她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

“走吧，送你回宫。”

司绵绵甜甜一笑，主动伸出小手，牵住了兄长微凉的手指。

生存手册终记：最高明的助攻，并非直指目标，而是营造氛围，引导方向。当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在玩闹时，你的每一句话，或许都已落在关键之人的心坎上。

太子的选妃路还长，但这第一步，她这朵“小白莲”，已经成功地掺和了进去，并且，似乎还赢得了兄长一丝难得的丶真实的纵容。

这深宫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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