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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第1页）

024

时近盛夏，御苑演武场内，司绵绵正有模有样地跟着容璟榆习练一套强身健体的基础拳法。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一招一式虽力道不足，却意外地透着一股灵巧劲儿。容璟榆抱臂倚在一旁的兵器架旁，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时不时出言纠正一二，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个认真比划的小人儿身上。

“手腕下沉，气力贯于指尖……对，如此方能借力打力，而非全靠自身蛮劲。”容璟榆上前一步，手指轻轻托了一下司绵绵的手肘，帮她调整姿势。他靠得极近，松柏混着阳光的气息瞬间将司绵绵笼罩。

司绵绵依言调整，气息微喘，却抿着嘴不肯叫苦。她深知，在这位世子哥哥面前，适当的“坚持”比一味的“娇弱”更能赢得他真正的欣赏。一套拳法练罢，她接过秋禾递上的温帕子擦汗，目光却被演武场另一端一道飒爽的英姿吸引。

那是一位身着赤色劲装的女子，正手持一杆红缨长枪，与太子司靖瑾对练。枪出如龙，身随枪走，招式凌厉却不失美感，与太子手中长剑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女子眉宇间英气逼人，动作干净利落，与司绵绵平日所见的後宫娇娥截然不同。

“璟榆哥哥，那位姐姐是？”司绵绵眨着好奇的眼睛，扯了扯容璟榆的衣袖。她认得那是太子兄长的副将姜妩，一位凭借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巾帼英雄。但此刻，她需要的是一个“天真”的提问。

容璟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桃花眼微眯，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哦，她啊，姜妩，你太子哥哥麾下最得力的女将，一手姜家枪尽得真传。怎麽，小娇娇也对舞刀弄枪感兴趣了？”他语带调侃，显然意有所指。

司绵绵脸上适时地露出崇拜之色：“哇！姜妩姐姐好厉害！竟然能和太子哥哥打得不相上下！”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麽，歪着头，用不大不小丶恰好能让走近的几人听清的音量，喃喃自语：“姜妩姐姐又漂亮又厉害，和太子哥哥站在一起……真是好看极了。”

这话语里的暗示，清晰得几乎不加掩饰。

恰在此时，司靖瑾与姜妩的对练告一段落。司靖瑾收剑入鞘，气息平稳，只是额角见汗。姜妩则挽了个枪花，收势立于一旁，微微喘息，脸颊因运动而泛红，更添几分鲜活动人的丽色。

司绵绵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过去，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司靖瑾行礼：“太子哥哥好！”然後便转向姜妩，一双杏眼亮晶晶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脸上写满了毫不作僞的惊叹与喜欢。

“姜妩姐姐！你的枪法真好看！像……像戏文里的女将军一样！”她的声音又甜又脆，带着小女儿家的纯粹仰慕。

姜妩显然没料到这位近来风头正盛的九公主会主动与自己搭话，且态度如此热情。她性子爽利，不拘小节，但面对皇室公主，尤其是这位传闻中极得圣心的昭宸公主，仍是保持了应有的礼数，抱拳行礼，声音清越：“末将姜妩，参见九公主。公主谬赞了，末将微末技艺，不敢当公主盛誉。”

“当得起！当得起！”司绵绵凑近些，几乎要挨到姜妩身上，仰着小脸，语气亲昵得仿佛多年好友，“我常听宫人说，姜妩姐姐是女中豪杰，随太子哥哥征战沙场，立下好多功劳呢！绵绵最佩服你这样的人物了！”

她这般毫不设防的亲近，让性情直率的姜妩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公主过奖了，保家卫国是军人的本分。”

司靖瑾站在一旁，看着司绵绵围着姜妩叽叽喳喳，神色平淡，并未出言阻止，只目光在姜妩带着汗水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司绵绵将太子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念头飞转。她深知姜妩此人，性情耿直，忠心不二，对太子恐怕不止是上下级的情谊。若能试探出她的真心，或许……能成为推动太子哥哥情感进程的一大助力？毕竟，比起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贵女，这样一位英姿飒爽丶并肩作战的副将，若真能成为太子妃，于太子兄长而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生存手册第二十四则：牵线搭桥，亦是巩固人脉的妙法。成人之美，往往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回报。

主意既定，司绵绵便寻了个由头。两日後，她借着自己“新得了些异域香料”，邀请姜妩至缀霞轩“品鉴”。姜妩本欲推辞，但司绵绵遣来的小内侍说得恳切，言道公主对军中事物好奇，想听听沙场故事，加之太子似乎也默许了此事，姜妩便应约而来。

缀霞轩内，司绵绵早已备好茶点，屏退左右，只留秋禾在远处伺候。她先是真诚地向姜妩请教了些边疆风物丶军中趣闻，眼神专注，时不时发出惊叹或笑声，极大地满足了姜妩的分享欲，拉近了距离。

气氛恰到好处时，司绵绵亲手为姜妩斟上一杯热茶，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姜妩姐姐，你跟随太子哥哥出生入死这麽多年，真是辛苦了。刀剑无眼，姐姐难道……从不害怕吗？”

姜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掠过窗外，似在回忆，随即淡然一笑：“保家卫国，何谈辛苦。至于害怕……初上战场时自然会怕，但看到殿下总是冲在最前，我们做下属的，便也忘了害怕了。”她语气平静，但提及“殿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未能逃过司绵绵的眼睛。

司绵绵心中一动，知道火候已到。她忽然倾身向前，凑近姜妩，用气声悄悄问道，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小女孩探究秘密般的好奇与认真，仿佛只是姐妹间的私房话：

“姜妩姐姐，”她先是一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掩口，露出几分“失言”的慌乱，连忙摆手纠正，“啊不是……我是说，姜妩姐姐……”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才继续用更轻丶却足够清晰的声音问道：

“你和我太子哥哥一起经历过那麽多生死瞬间……你有没有……有没有那麽一点点……喜欢过我太子哥哥啊？”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也太过大胆。姜妩整个人瞬间僵住，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常年风吹日晒呈小麦色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想要斥责“公主慎言”，但对上司绵绵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丶只有满满关切和好奇的眼睛，那斥责的话竟卡在喉咙里，怎麽也说不出口。

沉默在茶香中蔓延。姜妩猛地低下头，避开司绵绵的视线，胸口微微起伏，显是内心极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再擡头时，已勉强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只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公主……殿下是君，末将是臣。末将……只知效忠殿下，护卫殿下周全，万死不辞。此心……此心天地可鉴，但绝无半分僭越之想！还请公主莫要……莫要开玩笑。”

她答得铿锵，是标准的臣子对君主的忠诚宣言。然而，那绯红未褪的脸颊，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句重复了两次的“此心”，都欲盖弥彰地泄露了深藏的心事。

司绵绵没有继续逼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姜妩，然後忽然伸出小手，轻轻覆盖在姜妩因紧握而骨节发白的手背上。少女的掌心温暖而柔软。

“姜妩姐姐，”司绵绵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体贴和了然，“你真好。太子哥哥能有你这样忠心耿耿丶又能干的副将，是他的福气。”

她没有再提“喜欢”二字，却仿佛什麽都说了。这句话，既是肯定，也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与鼓励。

姜妩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看着眼前少女真诚的眼神，心中最坚硬的外壳仿佛被什麽东西轻轻叩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麽也没说，只是反手轻轻握了握司绵绵的手，然後迅速松开，霍然起身。

“公主若没有其他吩咐，末将……末将营中还有军务，先行告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却依旧挺得笔直。

司绵绵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离开。她知道，今日这番试探，已在姜妩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至于这颗石子能激起怎样的涟漪，或许，还需要时间来见证。

生存手册附记：真心如同璞玉，需耐心雕琢。有时，一个看似冒失的问题，恰是打开心扉的钥匙。关键在于，提问时，你手中是否握着真诚。

窗外的蝉鸣依旧喧闹，司绵绵端起那杯姜妩未曾动过的丶已微凉的茶，浅浅呷了一口。

这深宫之中，或许很快，就要有一桩新的喜事了呢。而她这朵“小白莲”，似乎又在不经意间，当了一回小小的“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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