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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第1页）

第九十二章

白石志美有点愣愣的。

她的瞳孔剧烈颤抖着，虽然直面着女儿，但她的瞳孔并没有聚焦，视线没有落点。白石弥希望着她，望着她那放大的瞳孔，不禁疑心她到底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那也太可悲了。光是说出这些就几乎要耗尽她的所有力量，白石弥希觉得她没办法再对她重复一遍了。

“我怎麽样都好，就是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从来都毫无价值。但你——”

白石弥希有点分不清那到底是雨中人触碰到的思绪，还是妈妈在现实中亲口说出来的话。她停顿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剧烈地颤抖着。

从她身上分离的肉块，她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条命能在最後时光拿来换取她女儿的存续，那就再好不过了。她的女儿，比她更好，更光明，是注定要走到与她完全不一样的路上去的。把腐烂的垃圾清扫出去，换来光芒万丈的金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她的生命已经毫无价值了，不然她为什麽要舍弃它呢？

但就算是掉入地狱，也只让她一个人去吧！在这条路上走到一半的白石志美恍然意识到身後跟随的并非影子，而是神情凄楚的女儿。

绝对不行，绝对不可以。没有人能伤害她的女儿。就算那是她自己！

“弥希……弥希。”

空荡荡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眼泪，她的脸朝着白石弥希，却不知道正望向何处。她真的还在这里吗？

“这样就能帮到你吗？”

将她杀人的故事剖析出来，杀人的同时也在杀死她自己，将这一切血淋淋地展示给她的女儿看。

“……这是你要的吗？”

那些源源不断的死意仍在喃喃地重复着，像一道永不停歇丶极其恶毒的咒语。白石弥希尽量忽视这个，用雨中人触碰她的思维，只看那搅成一团的扭曲图像。

孩子的脸，哭泣的眼睛。空荡荡的房子。墓碑。黑暗中一动不动的尸体。滴落的血。年轻英俊的外国男人，在滋滋作响的电灯下为她的无名指戴上素戒——都在这种时候了，怎麽还在想他？思维中的妈妈奔跑着，奔跑着，向着一个房子，一个门奔跑着，但距离总是不见缩短。门後的孩子握住栏杆，从缝隙中远远望着她，望着她一路远去。脚下的路像是废弃的画纸，被卷成一团，画笔落下。钛白，然後添上一点镉红，变成有点脏污的粉色——

白石弥希捧着她的脸。“继续！”她几乎是攥住了妈妈的骨头，将近乎瘫软的她从地上和墙上拔起来。她喊着：“回想你的替身，回想之前都发生了什麽！”

她太用力了。停留在她身体里的雨中人包裹着她的躯体，指尖，眼睛，一切的一切。她能感觉到一种超乎界限的敏锐降临，思绪像是涌动的潮汐，延伸而出的泡沫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触碰到另一片海洋——

又是一笔，白石弥希能看见油画颜料勾勒出细节。长鼻顶着已经死去的幼兽，瘦削得只剩骨架的母象茕茕独立在玫瑰粉的夕阳中。画面放大，那乳白色的眼睛转动着，朝着白石弥希的方向望了过来。画面再一次放大，放大，直到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被已经脏了的画笔触碰过，变质了似的丶异化的乳白。

思绪蓦地一静。

白石弥希看完了全程。

喧闹大象被啓动了三次。

一次是白石志美刚激活替身，面对虹村形兆，喧闹大象从她的那支钢笔中冒了出来，发出三声吼叫。随後白石志美就失去了意识。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就只剩被钢笔钉在天花板的虹村形兆了——他没过多久就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白石志美被那破布般毫无反应的躯体吓坏了，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上前检查，本能地认为他已经死了，又不知道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只得在一片黑暗中战战兢兢地与尸体共处。

第二次，岸边露伴。白石志美只记得这个年轻人对着她展开了什麽。地下室里的灯泡在之前攻击虹村形兆的时候就被毁了，一片黑漆漆的实在不太能看见他的动作。但接着楼道里的灯光，白石志美的确在半空中看见了一些影子。

随着岸边露伴的动作，喧闹大象又开始吼叫。这次白石志美维持了更久的清醒，但很难说这到底是好是坏。她眼睁睁看着飞速膨胀而出的喧闹大象将那个可怜人挤在墙壁上，血迹从大象满是褶皱的皮肤中一点点渗出来，填满那些细小得看不清的沟壑和纹路……她闭上眼睛，避无可避地听着青年接连不断地发出惨叫，直至声音消失。

她完全不记得这场活生生的惨剧持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在这活生生的噩梦中浑浑噩噩地忍耐着，直到她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又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和地上的钢笔。

好了，这是她杀死的第二个。

然後就是第三次。她的身体太糟糕了，整个人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但随着替身一次次被使用，这次她的确能感受到与替身的链接。在门外传来对话和响动的时候替身没有出动，但在某个节点——头顶电灯蹦出火星的时候——替身出动了。

但这次，喧闹大象并不如前几次那样迅速地膨胀，发出吼声，然後杀死敌人。这次它是从钢笔中一点点挤出来的。而且这个过程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空条承太郎打破房门，音石明尝试破门，才两次提高变形的速度。

白石弥希跪在崎岖不平的地上，膝盖很疼。地下室里一片黑暗，喧闹大象如阴云般沉沉地压下来，她能感受到那钢铁似的皮肤已经落在她的後背。不远处的空条先生隐约发出痛呼。她抱着妈妈伏在地面上，于是更进一步地嗅到了那些萦绕不去的血腥味。

她在疼痛丶黑暗，与血中思考着。

第三次和前两次有什麽区别？

其一，潜入房间的辛红辣椒在触发了喧闹大象後，马上在白石弥希的要求下撤出房间。

其二，其替身的主人音石明自始至终都未曾进入房间。

第三，也是最明显的一点，替身使者对妈妈，抑或是喧闹大象的敌意！

有敌意的替身会激活喧闹大象，这个触发型替身会将怀有敌意的对象视为狩猎目标，将对方困在替身意义上无法打开的房间中，膨胀，挤压，碾碎！

那标志性的吼声总是在房间封闭後发出，那就是狩猎开始的标志！

喧闹大象的基本机制已经搞清楚了，但这并不够，因为白石弥希现在还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狩猎结束！

前两次狩猎的结果，是只剩一口气，重伤昏迷的岸边露伴和虹村形兆，但谁都不知道这是喧闹大象的平均水平，还是初试身手——白石弥希没办法拿他们三个人的安全去赌！

但如果……如果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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