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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万我同噬（第1页）

你是谁？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如洪钟大吕，轰然撞入叶尘的识海。它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自他胸腔深处响起，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穿透力，直指灵魂最幽暗的角落。

他站在黑色湖泊边缘，脚下是凝固般的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穹之上流转的星河与血色旋涡交织的奇景。风没有来，水不动，唯有那青铜古镜在孤岛中央静静矗立，镜面翻涌着无数影像——每一个，都是“叶尘”。

少年蜷缩于家族柴房，双目无神；青年持剑怒吼，血染玄冥渊；帝王模样的他高坐九重天阙，眼神冷漠俯瞰众生；还有那个跪在废墟中抱着林清雪尸体、痛哭失声的自己……千百种情绪，千百种选择，千百个可能的人生，在镜中同时存在，彼此对视，彼此诘问。

叶尘沉默地望着，心湖波澜不惊。

他已经历过记忆的拷打，承受过心魔的撕扯，也终于接纳了那个软弱、逃避、自私却又挣扎向前的自己。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碎片——是他一路走来，被舍弃、被压抑、被否定的“我”。

“我是叶尘。”他开口，声音平静。

话音落下的刹那，镜面猛然一震！

所有镜中的“叶尘”齐刷刷抬头，目光如刀，刺向现实中的他。

紧接着，一个嘴角歪斜的笑容从镜中浮现——那是少年时期的他，脸上还带着柴房煤灰，眼神却诡异地明亮起来。

“哈哈哈……”

笑声突兀响起，干涩而尖锐，像是从枯井底部爬出的怨灵。

“你装够了没有？”那个少年模样的镜影咧嘴讥笑，“你说你是叶尘？那你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的？是你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皮囊？还是刚才在雨夜里抱着女人尸体忏悔的那个懦夫？或者……是将来那个踩着万人尸骨登上帝座、连亲人都不敢认的暴君？”

笑声如瘟疫般蔓延。

另一个镜影——手持帝剑、身披金袍的帝王叶尘——也笑了：“可笑。你以为‘承认’就能解脱？你以为一句‘我会走下去’就能抹去所有的罪孽？你杀的人呢？你辜负的情呢？你背弃的誓言呢？它们都还在，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你的命格上，一刻不曾松开！”

“你根本不敢面对！”第三个声音嘶吼，是那个跪地乞怜的叶尘，满脸泪水与污泥，“你怕极了！怕一旦承认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就再也没法假装清白！所以你用‘命运’当借口，用‘变强’当盾牌，把自己包装成英雄！可你心里清楚——你只是个杀人犯！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怪物！”

一声接一声，一句接一句。

镜中万千自我尽数苏醒，或冷笑，或哭泣，或咆哮，或低语。他们不再是被动的映像，而是活生生的存在，每一个都坚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叶尘”，其余皆为虚妄。

叶尘依旧站着，未动分毫。

可他的呼吸渐渐沉重，额角渗出细密冷汗。那些话语，字字如钉，凿进他早已结痂的心口。他知道，这不是攻击，这是审判——来自他自身的审判。

“你们……都是我。”他低声说。

“既然都是我，那‘我’又在哪？”镜中众我忽然齐声问，声音汇成一股洪流，震荡天地，“若皆为真，那你为何独存？若皆为假，那你又是谁？”

这一问，如同雷霆劈落！

叶尘猛地一颤，脑海轰然炸开。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仿佛有千万双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他，要将他拽入镜中，融入那无数个“我”的洪流之中。

他看见自己在不同时间线中做出不同的选择：有的转身逃离叶家，从此隐姓埋名；有的拼死一战，当场陨落；有的接受黑暗传承，成为嗜血邪修；有的放弃神戒，归于平凡……

每一条路都有其因果，每一段人生都有其重量。

而此刻，站在这里的“叶尘”，不过是万千可能性中的一个分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正统”？凭什么认定自己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

“我……是谁？”他第一次真正开始怀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凌霜欲上前，寒枪微扬，眉宇间杀意凛然：“这镜子有问题！它在吞噬他的神志！让我进去打断它！”

盲女却伸手拦住她，乌木杖轻点虚空，一圈无形涟漪扩散而出，将凌霜逼退三步。

“此关只能独行。”盲女声音空灵，“踏入心渊回响者，必须独自回答那个问题。无人可代，无术可避。若他无法确立‘我之为我’的根基，哪怕肉体走出此地，灵魂也将永远迷失在镜中万我之间。”

凌霜咬牙，眼中闪过担忧，却终究停步。

湖心岛上，叶尘双膝缓缓弯曲，几乎要跪下。

镜中诸我狂笑不止。

“看啊！他撑不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不过是一粒尘埃，竟妄想掌控神戒之力？可笑！可悲！可怜！”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一道微光自他胸口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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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清雪留下的短刀所化的光痕，已融入心脉，此刻竟轻轻跳动起来，如同心跳共鸣。

紧接着，神戒微微一震。

血纹褪去，金光流转，一道古老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归者，非无根之魂，乃断链之人。不断旧我，何以新生？”

叶尘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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