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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骚动丶哭喊丶推搡,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人群惊恐万状地看着那碎裂的石墩,又看向收鞘而立丶面色冷峻的卫竹,被他身上那股纯粹而暴烈的力量震慑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整个打谷场,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卫璇清亮而沉稳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
“都先冷静,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怕什麽,你们怕新东家来了,要加你们的租,夺你们活路!”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躁动的心灵稍微安静了一些,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她。
卫璇继续朗声道:“我向各位保证,在我查清庄上账目,搞清楚往年收成丶租子到底是多少之前,所有人的租子,一分不加!一切照旧!”
“照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硬着头皮喊,“照旧我们也快活不下去了!”
“对!活不下去了!”
卫璇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抢在人群又要沸腾之前立刻追问,看向喊话的人:“为什麽照旧也活不下去?是旧租本来太高?还是有人额外摊派丶强买强卖,盘剥了你们?!”
她不等有人回答,直接下了第二道命令:“钱管事!你是庄头,现在,当着我和所有佃户的面,你把往年的租子标准,一项一项,大声念出来!把庄上所有不成文的‘规矩’丶‘孝敬’,也都给我说清楚。”
这一下,直接把钱管事架在了火上。
钱管事哪里敢念?往年的租子标准或许还能糊弄,但那些他私下加的“规矩”和“孝敬”,一旦当衆念出,就是铁证如山。
可他不念,就是心里有鬼,当场就会失去所有佃户那点可怜的信任,也会被卫璇抓住把柄。
钱管事汗如雨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场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卫璇冷哼一声,不再逼问钱管事,转而看向佃户,给出了第三个承诺:
“你们都看到了?看来这庄子的账目,确实不清不楚。”
“好,那我再加一条——等我查清账目,若事实证明,你们往年确实被盘剥过甚,我不仅不追讨过往,还会根据情况,减免你们未来一年的租!”
减免一年的租!
这个承诺,可比什麽“严惩坏人”都更实在。
瞬间,所有人看向卫璇的眼神都变了。
那个煽动的声音还想说什麽,却被卫璇带动出来的氛围压抑得不敢说话。现在谁跳出来反对,谁就是断大家的活路。
卫璇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进行最後一步,物色她需要的人:
“空口无凭,我需要人来帮我查证。你们当中,有谁最清楚这庄上每一块地丶每一户人家的情况?”
人群一阵骚动。
最终,一个一直沉默的老农在几个邻居的推搡和鼓励下,犹疑地走了出来。
“小老儿周老四不认得字,但在庄上活了五十年,地头田亩,家家户户,都还清楚吧。”
卫璇上下看了一眼,看样子是个老实人,道:“好。周老丈,就由你,再找两个你信得过的,且熟知情况的乡亲,来协助我核对田亩丶询问户情。”
“大家都散了吧!”卫璇又担心有人从中挑唆,补了一句:“记住我的话,一切,等我查清之後,自有公断。大家稍安勿躁。”
卫璇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准备跳下木箱。
然而,她方才全神贯注应对衆人,未曾留意脚下土地因前几日冰雪消融而异常湿软泥泞。
她刚跃下,一只脚的绣鞋便深深陷入泥中,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前一个趔趄。
“小姐!”云袖惊呼,伸手欲扶却慢了一步。
就在卫璇以为自己要狼狈摔倒在泥地里时,一条手臂及时从侧後方伸来,托住了她的肘弯。
卫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靠近,在她失衡的瞬间便已出手。
卫璇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撑住自己手臂的袖腕,借力站稳。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蕴含的力量。
卫竹低声问:“怎麽样?”
“没事吧小姐?”云袖这时才赶到,慌忙扶住她的另一边,脸上写满了後怕。
卫璇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回应了,“我没事。”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却让方才那个在木箱上言辞凿凿丶气势逼人的三小姐,瞬间变回了一个身形单薄,甚至有些笨拙狼狈的少女。
那份刻意营造出的成熟与威仪,仿佛被这泥泞的土地悄然戳破了一个口子。
人群中,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嗤”声。
又不知是谁在说:装得再像,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卫竹扶着卫璇的手臂尚未松开,闻声,他擡起头,冰冷的眸子循声扫向人群。他周身气息越发冷冽,正要去将那捣乱之人揪出来。
忽的,他托着人的手臂的手背上被轻轻拍了两下。
卫竹眨眼。
卫璇已借着云袖的搀扶完全站稳,松开了抓着他袖腕的手。
随即,稍微理了理裙摆,步履从容地朝着暂居的正房方向走去。只是步伐比之前稍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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