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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皇后,心里头的不满更多,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把这烫手山芋,如此迫不及待地推到了自己面前。
心中气恼,太后语气陡然变得冷硬了几分,尖锐的质问道:“你现在知道慌了?知道前朝后宫要起波澜了?早做什么去了?哀家早先便不止一次地提点过你,身为皇后,眼光要放长远,手段要够周全,对于这些家世出众的妃嫔,要早作准备,未雨绸缪。扶摇宫那边,你当初信誓旦旦安插进去的人呢?难道都是些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废物不成?若是早能防患于未然,让她根本不能有孕,何至于今日措手不及,将自己陷入如此被动之境!”
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在皇后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扶摇宫如同铁桶一般,戚昭仪更是精明厉害,她安插的人根本摸不到边,这些苦衷,她如何能说?说了,只怕更会换来一句无能的斥责。
然而,太后心火犹自未消,话锋一转,直戳皇后心中最痛的伤口,“还有,若不是你自个儿的肚子不争气,何以至今膝下犹虚?又何至于今日还要对着这些个妃嫔的肚子劳心费神,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偏偏是个公主,哀家为你筹谋至此,甚至连借腹生子的主意都为你想了,你竟还是如此沉不住气,一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你让哀家如何说你才好!”
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淬着剧毒,猝不及防地狠狠刺入了皇后心中。
“母后!”
皇后猛地抬起头,一双秋眸瞪得极大,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翕动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子嗣?可皇上忌惮谢家,顾忌太后,压根不肯与她亲近,初一十五都是敷衍了事,子嗣又如何能凭空而来!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辩驳。
但那双瞬间弥漫开浓重水汽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太后话一出口,看到皇后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几乎崩溃的眼神,心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悔意,这话确实太重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但她到底是执掌权柄多年的太后,习惯了居高临下,于是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并未出言安抚,语气依旧带着冷意,“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想想该如何应对,戚氏有孕,已成事实,她怀的是皇家龙种,于国于家,皆是喜事。明面上,你这个皇后必须贤惠大度,关怀备至,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尤其是不能让皇上觉得你不能容人,明白吗?”
皇后死死地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逼出几个字,“儿臣明白。”
“从今儿起,”太后继续吩咐,“戚昭仪的份例、用度,皆按宫中最高规格供给,好生照料着,务必显出中宫的关怀与气度,但是……”
太后话音一顿,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皇后,“扶摇宫里,你安排的人,该动起来了,平日里那些小恩小惠若是不够,就多加些,哀家不信,这世上有不偷腥的猫,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这后宫里头,人多手杂,阴差阳错、意外疏忽的事情,难道还少吗?总不能什么福气恩宠,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去。”
皇后心中一冷,忙低声道:“儿臣领会母后的意思,知道该如何做。”
莫说太后,她也绝不可能让戚氏顺利生出孩子来,可太后摆明是把这事甩给她料理,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太后微微颔,但神情并未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还有一事,皇后,你要你给哀家听仔细了。”
“正因为如今戚氏也有了身孕,关雎宫那边,瑶婕妤腹中的孩子,就更加至关重要,她的肚子,不仅仅关系着皇嗣,更关系着中宫未来的倚仗,关系着谢家的安稳,绝不容有失,你必须给哀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确保关雎宫安稳无虞,确保林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若这一胎再出了什么差错……”
“皇后,届时别说哀家保不住你这皇后之位,你,可明白?”
这一胎绝不能有差错,否则日后承安……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将皇后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和暖意压得粉碎。
太后一心只在林氏的肚子上,哪里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将来生下皇嗣,太后握在手上,把持后宫,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她所有的价值,她存在的意义,竟然完全系于另一个女人的肚皮之上,这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皇后深深地低下头,不再让太后看到自己眼中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汹涌浪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顺从,“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定当竭尽全力,护佑瑶婕妤与皇嗣周全,确保关雎宫万无一失。”
太后似乎也耗尽了耐心,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去吧,好生准备着。”
“是,儿臣告退。”皇后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因为一直半跪着,腿脚有些麻,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旁边的画墨连忙伸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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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慈宁宫宫门,冰冷彻骨的秋风立刻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吹得皇后浑身一颤,强撑着的镇定,瞬间出现了裂痕。
她脚步虚浮,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画墨的手臂上。
画墨心中又急又痛,却不敢多言,只能更加用力地搀扶住皇后,低声道:“娘娘,风大,仔细着了凉,奴婢扶您回宫吧。”
皇后仿佛没有听见,双目一望,只见甬道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几只寒鸦停在琉璃瓦上,出粗粝难听的啼叫,更添了几分萧瑟与压抑。
为什么?凭什么?她才是皇后,她是谢家嫡女!为何要承受这些?她谢静姝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为什么仍然得不到夫君的心……
无尽的怨恨,如同毒草,在皇后心中疯狂滋长……
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坤宁宫的飞檐翘角已经隐约在望,皇后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站在漫长的甬道中间,前后望去,皆是看不到尽头的红墙黄瓦。
良久后皇后才对着旁边一直忐忑不安的画墨开口,“画墨。”
画墨心头一跳,连忙应道:“奴婢在。”
皇后没有看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慢慢道:“本宫看太后娘娘近来面色不佳,形容憔悴,如今又为后宫诸事烦忧,劳心劳力,本宫既是侄女,又是儿媳,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关心太后凤体,明日唤了丛容过来取药膳,本宫要好好尽尽孝心。”
画墨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雪,毫无血色,良久后才低声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皇后没有再说话,只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秋风愈加猛烈,卷起尘埃落叶,呜咽着奔向深宫更深处,赤缇色的凤装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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