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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无声战场(第1页)

医疗点藏在废弃矿洞改造的掩体里,通风管转着,把消毒水的气味吹得满室都是,混着洞壁渗出的潮气,闻着像块潮的肥皂。赵佳贝怡推着药车走过长长的甬道,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水泥缝,惊起几只潮虫,灰溜溜地钻进砖缝里。

她推开病房门时,伤员正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单上的破洞——那破洞是他自己抠的,从入院时的指甲盖大,现在已经能塞进半只拳头。

这是她接手的第三周,他比初见时更瘦了,手腕细得像根枯柴,唯有那双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光——比如听到她讲外面的梧桐树叶黄了又落了,或是镇上的包子铺新出了梅干菜馅。

今天换完药,教你认几种草药吧?赵佳贝怡放下药车,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昨天采的蒲公英还晾在窗台上,你看那绒毛,风一吹能飞老远。

伤员没说话,只是眼珠跟着她转。赵佳贝怡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她打开无菌包,镊子夹着棉球蘸碘伏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蒲公英……能吃吗?

赵佳贝怡的手顿了顿,随即笑起来:能啊,焯水凉拌,苦味里带点甜。等你好点,我采给你吃。

他的喉结动了动,算是回应。换药从腋下开始,这处伤最难愈合,之前的溃烂面终于长出新肉,粉嫩嫩的,像刚剥壳的虾。

赵佳贝怡的镊子轻轻掀开旧敷料,突然停住了——在那串狰狞的编号烙印边缘,有几处极其细微的刻痕,不是疤痕自然形成的凹凸,更像是用指甲或尖锐物反复刻画的痕迹,浅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若不是今天光线恰好斜照在伤口上,根本现不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镊子差点脱手。那刻痕排列得极有规律,三短两长,间隔均匀,像某种刻意为之的标记。

怎么了?伤员察觉到她的停顿,声音紧,肩膀下意识地往回收,似乎在本能地保护自己。

没什么。赵佳贝怡稳住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颤。她假装调整角度,实则用眼角死死盯住那些刻痕——这形状太熟悉了,上周整理部队遗留档案时,见过类似的简化坐标符号,是伪满时期军用地图的缩略标记法。

那些符号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历史,每一个刻痕都像是一个无声的控诉。

换完药,她蹲在窗边翻晒蒲公英,眼睛却一遍遍回放那些刻痕的形状。

通风管的风扫过颈后,凉得像基地的消毒水,瞬间勾起无数碎片般的记忆——伤员之前说过,他被关押时,曾在审讯室见过一张标满符号的地图,后来被强行灌药,很多事都记不清了。那些符号,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难道……这些刻痕是他在被灌药前,凭着本能刻下的?赵佳贝怡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借口去取新的绷带,快步走到通讯室,拨通了顾慎之的加密线路:顾先生,有现。伤员的烙印边缘,有疑似坐标的刻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传来顾慎之急促的声音,背景里还能听到键盘敲击声:保护好现场,我让密码专家和地理测绘员立刻过去!记住,别让任何人碰那处伤口,包括伤员自己。

明白。赵佳贝怡挂了电话,后背已经沁出薄汗。她回到病房时,伤员正盯着窗台上的蒲公英出神,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凑近了才现,他画的正是那三短两长的符号。

你在画什么?赵佳贝怡轻声问。

伤员的手猛地顿住,像被抓包的孩子,脸瞬间涨红:不知道……就觉得该画。

是不是以前见过?她顺着话头引导,递过一支笔和纸,画下来看看?

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才歪歪扭扭地画出那组符号,只是最后一个长划拐了个弯,像条小蛇。好像……在墙上见过。他喃喃道,眉头紧锁,好多这样的符号,红油漆画的,在地下……

话没说完,他突然抱着头蜷缩起来,喉咙里出痛苦的呜咽:头好疼……别问了……

赵佳贝怡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放得像棉花:不画了不画了,咱们看蒲公英好不好?你看这朵绒毛多白。

她拿起一朵晾干的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飘了伤员一脸,他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两个小时后,掩体的铁门被打开,戴着眼镜的专家们扛着设备鱼贯而入,脚步声在甬道里敲出密集的回响,惊得洞顶的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为的老教授头花白,背有点驼,却精神矍铄,一进门就直扑病床:让我看看。

伤员被安排到隔壁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这边的人围着他的病床忙碌,突然抓住赵佳贝怡的手:那些记号……是我刻的吗?

赵佳贝怡蹲下来,与他平视:可能是你潜意识里想记住的东西。比如……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他的眼神茫然了很久,仿佛迷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可以抓住即将消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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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和焦虑:地图……墙上有地图……红色的圈……好多红色的圈……在地下三层……有铁笼……好多铁笼……

观察室外,一群专家和学者正紧张地工作着。他们利用拓印技术,小心翼翼地将墙上的刻痕复制到坐标纸上。

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纸上的符号,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这是伪满时期的简化军用坐标,三短代表纬度分秒,两长是经度修正值,换算出来的位置……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凝重,在哈尔滨平房区,与部队本部遗址高度吻合!

真的是那里!年轻的测绘员兴奋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弹出卫星地图,红色光标精准地落在一片废墟上,而且这坐标指向的不是地面建筑,像是……地下掩体入口?深度大概在-米左右,符合当时日军地下工事的标准。

他激动地在地图上圈出那个区域,然后迅地将坐标信息送给远在观察室的顾慎之。

顾慎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继续深挖!如果能找到地下掩体,说不定能现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实验记录!他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那片废墟的轮廓轻轻滑过,眼中闪烁着对历史真相的渴望。

他想象着那些被隐藏的实验室,那些可能还存留着的文件和资料,它们或许能揭开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顾慎之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考古掘,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是对那些被遗忘者的一次迟到的救赎。

观察室里,伤员还在断断续续地回忆:有铁笼……好多铁笼……地下好深……冷得像冰……他们拿水管冲我们……他的声音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赵佳贝怡赶紧倒了杯温水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凉得像块冰。

她注意到他的手背上刻着一些模糊的记号,那是他在黑暗中用尽全力留下的线索,每一个记号都可能指向一个被隐藏的秘密。

记起来就说,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她帮他擦了擦汗,你看,你刻下的记号,正在帮我们找到真相呢。她温柔地鼓励着,希望这些回忆能成为揭开历史谜团的钥匙。赵佳贝怡知道,这些记忆碎片对于重建过去至关重要,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关键的证据。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混杂着痛苦与期待:我……我不是废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曾经被那些人视为无用的试验品,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满足那些实验者的好奇心和冷酷的实验需求。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开始希望自己的经历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所贡献。

当然不是。赵佳贝怡的声音坚定,你是撕开黑暗的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信任,仿佛在告诉他,他的经历和记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无比珍贵的。

她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将成为揭露真相的一部分,他的勇气和坚持将成为历史的见证。赵佳贝怡希望他能明白,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照亮黑暗、驱散恐惧的力量。

通风管的风还在吹,带着消毒水的气味,却仿佛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希望,从那些细微的刻痕里钻出来,顺着甬道蔓延开去。

专家们已经开始打包设备,老教授一边往箱子里塞图纸,一边念叨:得赶在天黑前到哈尔滨,夜间行动方便掩护……年轻测绘员则在联系当地接应的人,语快得像打机关枪,详细地说明了他们即将进行的行动和需要的协助。

赵佳贝怡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眼神逐渐清明的伤员,突然明白这场无声的战斗从来不止于病床。它藏在颤抖的指尖下,刻在结痂的伤口里,浸在每一句耐心的话语中。就像此刻,伤员终于主动开口,指着窗外晾着的蒲公英:那个……能留一把给我吗?等我好了,自己种。

赵佳贝怡笑着点头,阳光透过气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温暖的光斑。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清水百合的审判还在拉锯,国际上的博弈从未停止,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罪恶,还有太多没被揭开。但至少此刻,他们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又往前挪了一步。

赵佳贝怡拿起药箱,准备去配晚上的安神药,经过观察室的玻璃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伤员正对着那朵蒲公英出神,手指轻轻拂过绒毛,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真相。他似乎在那朵蒲公英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甬道里的通风管还在作响,把消毒水的气味吹向深处,而在那气味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光,带着热,带着无数被掩埋的声音,一点点靠近。那是历史的真相,是那些被遗忘的英雄们的故事,是那些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人们的呼声。而他们,正一步步地走向那个真相,走向那个被历史尘封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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