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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董承宇杀害贾强这件事。
十几年前的恩怨,为什么迟了这么久才报?
当然,董承宇可以说是因为坐了八年牢,没机会报仇。可他都出狱三年了,如果真有那么迫不及待,为什么不在出狱后就立刻寻仇?
户籍档案上显示,贾强的身份证、户口和现居住地址是相同的,贾强没有搬过家,那就不存在董承宇找不到人寻仇的情况。
比较符合实际情况的解释就是,八年的牢狱生活已经令董承宇逐渐放下仇恨。再加上董母已经去世,董承欣需要人照顾,董承宇一定不希望再去坐牢,留董承欣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于是在言行上确实是在奔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方向努力。
也就是说,后来又发生了某些事,令董承宇又将“放下”的仇恨捡了起来,而且激起强烈情绪,令他冲到贾强家,并做出拿刀砍人的举动。
在整个过程里,除了董承宇的嫌疑之外,最为突兀的存在就是这个张魏。
也正是因为这个证人的出现,戚沨快速联想到另一个和案发现场有关的疑点。
戚沨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回到实验室,袁川正在进行血液鉴定。
戚沨来到台前,看向一旁的案发现场照片,和罗列在纸上的计算结果,又看向袁川,问:“还原的结果出了吗?”
由于死者不是直接倒在现场,而是一直以运动状态逃到第二现场,进而死亡。那么第一现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案发时的运动轨迹是怎么样的,就需要通过血迹进行还原。
袁川说:“经过计算,第一现场滴落的血滴体积均不到50微升。就是说,贾强中刀后是慢速出血。逃出去的过程摔过三次,每一次都令伤口恶化,加速出血量。直到跑到小区花坛边,终于倒地身亡。所以花坛采集到的血滴体积,都比50微升要大。”
戚沨点了下头,继续发问:“通过尸检伤口可以推断出凶器。可若是在找不到尸体的情况下,仅通过现场的滴落血迹,是否也能计算出凶器的大概形态?”
袁川早就习惯了“提问突袭”,不慌不忙地从旁边翻出一张草稿纸和一张案发现场的血迹照片,指着最后的计算结果说:“通过这几滴血迹直径的测算得出结果,凶器应是菜刀,刀刃宽度5cm,长17cm,因此血迹直径比较大。”
不等戚沨继续发问,袁川又道:“另外这几滴血迹是垂直滴落的,但并不是从凶器上,而是通过成年男子的食指、拇指和麻织衣服,滴落在地上。”
接下来一分多钟,都是袁川在汇报,包括溅落的血迹轨迹,变动的经过转移的血迹,被衣物稀释过的血迹,以及扩散的血迹等等。
“通过这些计算基本可以还原出现场情况,当时死者贾强是被人用力压住后背,趴跪在茶几上。贾强的身体试图从左边挣脱,但他的左脸贴在茶几上,露出了右侧颈部,刀子就落在颈部的右后方。嫌疑人力气虽然大,但仅一刀下去,就能将贾强的颈部动脉和静脉全都砍伤,还需要重力加速度的配合,说明嫌疑人在落刀之前,手已经抬到超过自身头部的位置。”袁川边说边在地上做出动作。
嫌疑人一手按住死者的后脖颈下面,也就是颈椎,另一手将菜刀高高举起,对准死者的颈部重重落下,没有扑空,没有犹豫,又狠又准。
戚沨站在一旁,直到袁川站起身,才问:“那嫌疑人的支点呢?”
袁川一怔,又听戚沨说:“嫌疑人用一只手按住死者,就算他力气再大,也需要一个落脚的支点。否则砍人的时候,他就必须弓身弯腰。这么别扭的姿势,还要将手举起超过头部,挥刀的时候速度一定会受阻,不可能造成尸体上那种伤口。”
接着戚沨将自己的左手手掌朝下,完全贴合在台面上,右手则伸出一只食指,按住左手手背的中心,又道:“你看,不管这根食指有多大力量,哪怕穿透了我的左手,将左手固定在台面上,也只是一个点,我的左手依然可以左右转动。所以仅靠嫌疑人的一只手就固定死者整个人,还要确保死者不会挣扎,导致凶器落空,这几乎不可能。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死者试图从左边逃离,应该就是下半身。在这个过程里,死者的位置会发生移动,嫌疑人稍有犹豫都可能砍空,因此他下刀的速度一定非常快,说明他杀人的决心很坚定。因为但凡他有一秒钟的迟疑,刀子都可能会直接落在茶几上。至于嫌疑人的支点……”
说到这,戚沨又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样的姿势?”
袁川顺着戚沨的话展开思路,一边想一边做动作:“我应该会曲起左腿,用膝盖压住死者。可是这样一来,死者就不太可能有挣扎的余地,应该是动弹不得才对。那么还有一种姿势,就是这样。”
袁川拉过旁边的凳子,将左脚踩上去,右脚支撑在地上,左手做出按压的动作,右手高高举起。
见戚沨微笑点头,袁川又站直了说:“不过茶几上没有留下鞋印,应该是死者挣脱的时候蹭掉了。”
“基本靠谱。”戚沨又收了笑,“第一个疑点已经解开了。”
第一个?
这么说还有第二个?
袁川安静下来,又翻开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试图找出第二个。
按理说只要还原嫌疑人砍伤死者的经过就可以了,这部分证据充足,足够定罪。
过了好一会儿,袁川摇头,老实地说:“我想不出来第二个在哪里。”
戚沨接道:“案发时嫌疑人在想什么,为什么只砍了一刀?死者和嫌疑人力量悬殊,一刀下去,死者颈部出血,生命正在流逝,力气、体力大幅度削弱,这时候再补第二刀会更容易。如果不是嫌疑人主动松手,死者根本不可能挣脱。”
“的确……”袁川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道,“难道是嫌疑人也被这一刀吓到了,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步,没想到自己会杀人,于是……”
戚沨摇头将他打断:“嫌疑人曾经将他的继父殴打成植物人。那不是一拳导致的,而是打了几十下。期间还借助过工具。如果嫌疑人对贾强的伤害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伤人,你所说的情况是有可能发生,可通过殴打继父的那件事来看,嫌疑人还不至于会因此吓到,及时收手。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把菜刀?”
菜刀?
袁川将装在透明物证袋的菜刀拿过来,反复翻看。
戚沨从旁边找出一张照片,点了点上面的血迹说:“这几滴血从位置判断,应该是从菜刀的刃角上滴落的。具体高度算过了吗?”
袁川立刻回答:“哦,当时距离地面超过一米五,大概是这个高度。”
如果血滴滴落时的位置面积比较大,那么落在地上的血滴面积就会更大。从尖锐的刀尖滴落血迹,落在地上就是比较小的圆点,但如果是从棍子上滴落的血迹,就是大圆点。
这个案子里的凶器菜刀两边的刃角一致,且两个角都沾了血,说明血滴就是从其中一个刃角上滴落的。
但问题是……
戚沨拿起菜刀,将手垂下,说:“如果是这样拿刀,刃角距离地面不到一米。你所说的超过一米五的高度,除非是这样……”
说话间,戚沨又将刀举起,令另一边靠近刀把的刃角朝向地面:“这样一来,刀刃上的血就会顺着刃角滴向地上。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疑点。”
听到这里,袁川也举起右手,试图模拟嫌疑人当时的动作,双脚在地面上移动了几步:“这几滴血几乎圆形,但血滴尾部呈现出圆齿状边缘,指名血源移动的方向。嫌疑人的身体应该在原地向左转了半圈,血就是这样从右边滴过去的。”
戚沨接道:“他的视线应该一直紧跟着死者,而死者就是从左边逃跑的。他就这样举着刀,双脚在原地转了半圈,这才可能留下这几滴血迹。”
“可他没有追上去,反而一直看着死者离开现场。这算是吻合我刚才说的被吓到了。”袁川分辨道。
“他是没有追上去,但是举刀的姿势却暴露了他还有攻击意图。他原本是想砍第二刀,视线一直追着死者,是紧盯猎物的表现。如果只砍了一刀就被吓住,进而收手,那么手应该是垂落下来,或是直接将刀扔在地上,不愿再接触。”
可董承宇非却是刀不离手,直到夏正三人冲进去时,刀依然攥在他手心里。这说明那把菜刀从一开始的凶器,已经转变为董承宇用来自保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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