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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第1页)

分明是她这个人,在照夜那双只映着她的眼眸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样样都是好的,都是她心尖上的独一无二。

她无需刻意逢迎谁的喜好,也不必费心揣摩谁的脾性。

她只需做最真实的穆眠,在照夜这里,便已足够好,好到无可替代。

第1o3章

照夜这方新婚燕尔春风得意,足过了两日才想起怀里还有封来自广平的信,是送于方旬的,熟悉的冷香自纸页间幽幽逸散,启封,唯有一个墨迹淋漓的“二”字,孤悬于素白之上。

梁清吟的信,便如她本人,是枝头最烈最艳的那朵朱砂梅,香息炽烈,足以引蜂蝶竞逐,路过处暗香浮动。这单薄一字,照旧如无形丝线,绞紧了方旬的心神,令他辗转难眠。捱到女君散朝,他匆匆请旨入后宫,在梁煜面前站定,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主上……若有人接二连三寄信与你,字字玄机,是何用意?”

梁煜正专注打磨一柄小巧的妆刀,刃口在指尖流转,映着烛光一点寒星。谢令仪偏爱这些小物,那端坐中宫的又是个风吹即倒的玉人儿,这些细致活儿,少不得由他代劳。闻言,他头也不抬,语带戏谑:“还能是何意?心悦君兮,寤寐求之。难不成是闲来无事,逗你耍乐?”

他侧过身,目光掠过方旬手中那孤零零的“二”,两人对着这字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依旧不得要领。方旬似有踌躇,终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封,同样素笺,同样墨痕,却是个“一”字。两封信并排一处,倒真显出几分刻意的戏弄。

方旬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心口如沸水翻腾,万千不堪设想之恶事在脑中疾走。面上却强自镇定,声音微涩:“若……若真是戏耍,其意何在?臣又当如何?”

梁煜这才抬眼,古怪地睨着他,有人打上门来还能如何?自然是打回去!可瞧方旬那魂不守舍、心如死灰的模样,显见不是刀剑能解的麻烦。他收了妆刀,索性屈膝蹲在方旬面前,唇角勾起一丝促狭笑意:“是个小娘子吧?”

见对方默然,他兴致更浓,指尖不轻不重地戳在方旬心口,随手扯过一张纸,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字,塞进他手里:“喏,去朱雀街回春坊,寻个姓朱的大夫。小娘子嘛,”他压低嗓音,带着几分狎昵的亲昵,气息几乎拂过方旬耳畔,“总是要教的……实在不成,先占后杀,烈马也能驯成绕指柔。”

方旬初时还凝神细听,越到后头,眸中的震惊愈甚。虽知这位主儿向来混账,可混账至此竟能安然活到如今,真真是祖宗庇佑。

他沉默地将那两张写着“一”、“二”的信笺仔细叠好,重新纳入怀中。目光掠过梁煜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得意面孔,心头急转,编出个由头:“女君日前命臣回广平接应旧部。臣思及……梁大姑娘似尚未入京?此番回去,主上可有物事需转交?”

梁煜虽不解话题何以陡然正经,倒也顺着接口:“大姐姐……哦不,”他忽地顿住,一脸懊恼,“她顶烦‘大姐姐’、‘年纪’这些字眼儿!小时候我唤她一声‘姐姐’,被她好一顿收拾,说生生把人叫老了!家中仆妇,哪个敢称她‘大小姐’?那个‘大’字,听着便显老态,万万使不得!”

他犹自絮叨着,细数梁清吟幼时的骄纵任性,浑然未觉身侧之人已僵如泥塑。

方旬只觉一道惊雷直劈天灵!梁煜的声音忽远忽近,模糊不清,在他耳中嗡嗡作响。心口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入惊涛骇浪,随着梁煜口中那“骄纵”、“显老”、“大姐姐”的字眼,疯狂颠簸沉浮,几欲窒息。

“主上……”他喉头紧,声音干涩得厉害,“当年……常在前院……与我们一处习武玩闹的……不是婉小姐么?”

梁煜拧眉看他,目光狐疑。方旬平日闷葫芦似的,面相又显老成,跟在他身后活像个丧妻多年的老鳏夫,今日怎的话多至此?还句句不离他家中姐妹。

念头一转,旋即释然——定是因他姐妹众多,这老实人无甚相熟女眷,只得来问自己。

方旬被梁煜那审视的目光钉在原地,如坐针毡。正待再寻个借口搪塞,却听梁煜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笑:“婉妹妹?她那娇滴滴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跑到前院儿厮混!当然是……是清吟妹妹!哈哈哈哈……”

他笑声未歇,方旬已如一道离弦之箭,猛地弹起,卷起一阵疾风,瞬间消失在宫门之外。

梁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笑声卡在喉咙里,愕然看着桌上那盏丝毫未动的清茶,又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半晌才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呸!果然是春心动了,连脑子都长到□□里去了!跑得倒比兔子还快!”

话音未落,宫门口光影一暗。

一道身影端坐于精巧轮椅之上,被藏锋缓缓推入。李若澜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幽幽落在梁煜脸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清泠如碎玉:“梁贵君……小娘子嘛,总是要教的?”

他顿了顿,捻了捻袖口,仿佛在斟酌词句,目光却锐利如刀。

“后面那句……‘实在不成,先……’”

那未竟的粗鄙之语,被他含在唇齿间轻轻碾磨,未曾出口,却已如重锤悬顶。教养令他无法复述那污言秽语,只余下意味深长的笑靥,无声地压迫着空气。

梁煜瞳孔骤缩,握在手中的妆刀骤然收紧,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他扫过紧闭的宫门——此刻,谢令仪尚在勤政殿理政……若在此处结果了李若澜……

杀机在眼底一闪而逝。

李若澜却似毫无所觉,任由他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就在梁煜身影微动,阴影即将笼罩上来的刹那,他才慢悠悠地,仿佛闲话家常般,抛出一句:“贵君在此盘算着如何‘教’人,可知你那青州旧部已然易帜?”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听得人如坠冰窟:“冀州大营,举营投了废帝。此刻正打着‘光复正统’的旗号,四处招摇……要造女君的反呢。”

吕水旺那王八蛋,又一次反水了!

脑中嗡鸣骤起,仿佛千军万马踏过神经。上京之前,他费尽心机才从吕水旺手中夺回青州兵权,本以为尘埃落定,哪料脚跟未稳,冀州烽烟已燃!他与酥酥近来情意渐浓,纵使他身居后宫,她亦未褫夺他的兵符。此刻冀州生变……酥酥她,会不会疑他心有二志,暗中勾结?

李若澜端坐轮椅之上,冷眼瞧着梁煜失魂落魄地将那柄妆刀收回袖中,跌坐回椅上。想起谢令仪的嘱托,他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清泠:“女君此刻尚在勤政殿理事……贵君若即刻前去陈情剖白,或能……挣得一线转圜之机。”

一线生机?

梁煜猛地弹起身,疾走两步又倏然顿住,狐疑地回望李若澜:“凤君……这是在帮我?”

李若澜笑意温润,眼底却似深潭一片沉寂:“夫妻一体,帮贵君,便是在襄助女君稳固江山。”这话冠冕堂皇,真假难辨。

然梁煜此刻哪有心力深究这狐狸精的盘算?他只想立刻冲到酥酥面前,将一身嫌疑洗刷干净。无论这李若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必须抓住这“一线生机”。

待那焦灼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侍立一旁的藏锋才愤然低语:“凤君何必管他死活?正好让女君与他离心离德……”

李若澜眼睫微垂,未置可否。入冬的寒风卷过夹道,两旁堆积的枯叶厚如赭色毡毯,彻底失了生机。他微微抬,目光投向苍穹,日头已移至琉璃瓦顶,像一枚蒙尘的旧铜钱,吝啬地洒下几缕毫无暖意的光。

入宫前,他曾以此言警醒谢令仪。此刻旧话重提,既是点醒藏锋,亦是叩问己心。

“爱欲生忧怖。”他声音轻缓,似自语又似叹息,“我与女君之间……不谈这些。”

他们骨子里是同类人。一样的薄情冷性,一样的猜忌成习。若真如藏锋所言,先一步奉上真心,步步为营……那才是满盘皆输。正如那位不问缘由便冲向勤政殿的贵君——被人卖了,怕还要心甘情愿替人数钱。

勤政殿内,议事的低语隐隐传来。梁煜屏息凝神立于殿外,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的心悬在半空,忽上忽下,不得安宁。

“……废帝段怀临以‘光复先皇正统’为名,欲联结陈郡、冀州、西平及岭南三郡。陈郡神子炼丹入魔,岭南天高路远,此二处暂不足虑。唯西平郡……闻风而动,颇为殷勤。”

谢令仪的目光落在巨大的舆图上,指尖划过西平郡的位置,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声音清冽如霜:“西平有梁清婉坐镇,听闻段怀临又将康安认在她膝下,尊为义母。若废帝真能成事,梁氏便是未来太子的母族。西平殷勤,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事,”温孝直声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冀州吕水旺之所以反叛,皆因其女吕莺儿自北境私逃,如今已做了废帝的妆妃……父女情深,吕水旺这才铁了心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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