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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朝前边望去,一眼就瞅见了那熟悉的黑色布料,还有跨包旁边的张传奇,这人正抱着竹筐,脑袋耷拉着,看不清脸上啥表情,可那手却没停,不停往筐里捋着茶叶。
啧,怪不得老太太一提起张传奇,嘴角就咧到耳根子,夸得跟朵花似的。
孟宁书竖起耳朵屏着呼吸等了好一会,愣是没再听见张传奇那自娱自乐的碎碎念打气声。也是,都被人撞见了,以这闷葫芦的性子,哪还会当着他的面再演一遍?
“歇歇吧,”孟宁书溜达过去,“茶叶一天哪摘得完。”
张传奇扭过头,“可不摘,它永远堆在那儿。”
就你长了嘴会叭叭?孟宁书把自己头上的帽子往张传奇帽檐上一扣,“有道理,别晒中暑了。”
程延序眼前一黑,赶紧抬手扶正帽子,“帽子给我,你晒黑了咋整?”
“没事,没事。”孟宁书弯腰拿起地上的包,“走了啊。”
程延序杵在那看着他,一时没接上话。
“辛苦辛苦,回头请你喝茶!”孟宁书拍掉他后背沾的几根草叶。
喝茶?在自家茶园里说请他喝……别人家的茶?这是得有多嫌弃自家的茶叶啊。
程延序被这人的脑回路打败了。
“奶茶!”孟宁书像是猜到他心思,补了一句。
没有啵啵,不对,芋圆的奶茶?我能说吗?那家店的根本兑水,味儿淡得还不如回去撒两把老太太自个儿炒的茶叶沫子泡水喝呢。
程延序这话还没滚到嘴边,孟宁书已经把那黑包往肩上一甩,溜溜达达走远了。
接着,孟宁书在前头的茶亭那儿刹住了脚。只见他从包里扯出一块旧桌布似的玩意儿,往地上一铺,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程延序抬手摘掉自己头上那顶双层帽子。
这小子,该不会是嫌这帽子碍事儿,故意甩给我的吧,要么……就是真用不上?
他忍不住又朝茶亭那边瞟了一眼,孟宁书早翻了个身,拿后背冲着他,看来是真用不着,人家都美美会周公去了。
这人说来“看看”,还真就只是看看。
程延序在日头底下晒得脑门儿都晕了,孟宁书还四平八稳地躺在那块布上。唯一的变化是,这家伙在布上翻了好几面,换了好几个姿势,睡得倒是挺忙活。
啧,孟宁书要是父亲的儿子……程延序赶紧打住这可怕的联想。
算了,孟宁书罪不至死,老爷子这把年纪了,罪孽也没重到需要派这么个“活祖宗”来折磨,饶了他吧。
“传奇啊,你也快去歇着。”老太太在后头扬声道。
程延序猛地收回望向茶亭的视线。老人家准是瞧他一直瞅那边,以为他也想去孟宁书那儿偷懒呢。
“不用不用!”程延序连忙摆手。
老太太笑着走近,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毛巾,抬手就给他擦额角鬓边的汗:“快去歇会,你的心意啊,奶奶都看在眼里,记心里啦。”
“我,应该的。”程延序声音低了些。
老太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温和地看着他:“傻孩子,这世上啊,没有谁天生就该着去做啥事的。”
没有谁天生就该着去做啥事的……
程延序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讲这个理儿。
记忆里,母亲在时,拉着他的手说得最多的便是:“延序,你得体谅你爸的不容易。他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往后能顺当点儿,你得早些学会独当一面才成啊。”
就连祁让之那号混不吝,不也被家族那根线牢牢拴着,捆住了手脚?只因为他也是家里那根独苗。
仿佛这些庞然大物般的责任,从他们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注定是烙在命里的印记,是血脉里流淌的“应该”。
可眼前这位头花白的老人家,用最平常的语气,轻轻巧巧就推翻了这堵他习以为常的高墙。
不是这样的,她告诉他,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该背着山走的。人呐,站在岔路口上,活法从来不止一条道。
此刻,当程延序的目光再次落到茶亭下那个身影上时,心里头翻涌的滋味儿却和刚才截然不同了。
敢情……是因为有这样一位老人家在背后撑着,由着,才能养出孟宁书这么个敢由着性子“野”的主儿吧。
这念头刚闪过,后背就被轻轻推了一把。
“快去快去!”老太太的力道不大,却推得他不由自主朝茶亭迈开了步子。
“来啦。”原本躺在那儿闭目养神的孟宁书忽然开了腔。
程延序脚步一顿:“你没睡啊?”
“眯了会,醒了。”孟宁书从布上支起身子,拍了拍旁边空位,“你躺。”
程延序看着那块布,有点儿迟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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